第252章 尺痕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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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是林野生命裏最後一段色彩鮮明的記憶。它們在他身後扭曲、拉長,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的彩墨,最終被疾馳的列車車窗切割成破碎的光帶,一閃而過,最終沉寂在鐵軌單調的震動裏。窗外的夜色,則如同濃稠得化不開的墨汁,潑灑在天際,將車窗映照成一片幽暗的鏡子,倒映著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那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連悲傷都已耗盡,隻剩下前行的慣性。
他離開了那座城市。那座以血統為標簽,將他從出生起就徹底驅逐、不容他喘息的城市。背囊沉重地壓在肩上,勒出兩道深刻的痕跡,仿佛背負著無法卸下的原罪。背囊裏,裝著兩柄冰冷的道尺——他的全部行囊,也是他存在的全部證明。
一柄道尺完整,通體烏黑,邊緣卻布滿了細密而清晰的刻痕,那是無數次修複、打磨留下的印記,像一道道疤痕,記錄著過往的艱辛與掙紮。另一柄則殘破不堪,斷裂的截麵如同被利刃斬開,邊緣參差不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汙漬,那是他父親留下的血字坐標,帶著濃烈的鐵鏽味和絕望的氣息,像一道烙印,刻在他靈魂深處。
目的地:南方邊境。
目標:金三角腹地,n2024’33\" e9953’07\"。一個精確到秒的坐標,像一顆釘子,釘在他必須抵達的地方。
車廂裏彌漫著混雜的氣息,汗味是主角,濃烈而刺鼻,仿佛從每個人毛孔裏滲出來的絕望與疲憊;泡麵味是配角,廉價調料包的香氣在濕熱空氣裏發酵,變得甜膩而滯重;還有那此起彼伏的鼾聲,如同破舊風箱的喘息,單調而具有催眠效果。林野閉著眼,看似假寐,眼瞼下的肌肉卻微微抽動,精神卻像拉滿的弓弦,高度凝聚,沉入那兩柄道尺的深處。
指令輸入:生存路徑規劃。目標:洛省邊境滇南瑞豫金三角目標坐標。
數據采集:
公共交通節點規避身份核查風險)。
邊境灰色通道規避官方口岸)。
基礎生存物資補給點現金支付)。
潛在風險區域軍警巡邏點、黑幫勢力範圍)。
道尺嗡鳴,微光在意識中流淌,勾勒出清晰的路線圖,像一張冰冷而精確的地圖,指引著通往深淵的路徑:
鐵路: 洛省滇省省會k字頭普快,耗時36小時)。這是他此刻所在的旅程,漫長而枯燥,車廂的搖晃如同搖籃,卻隻能搖向更深的黑暗。
公路: 滇省省會邊境小城瑞豫黑大巴,12小時)。這是下一程,更擁擠,更混亂,也更不安全,但也是通往邊境最“靈活”的方式。
灰色通道: 瑞豫緬甸猛拉玉石托運”地下通道,水路偷渡)。這是最關鍵也最危險的一步,需要絕對的信任和運氣,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猛拉據點: “金孔雀娛樂城”找接頭人阿泰畫皮師遺留信息)。這是他在陌生環境中的唯一坐標,一個可能帶來希望,也可能帶來更大危險的賭注。
金三角縱深: 猛拉目標坐標需當地向導\武裝護送,極高危)。這是最終的目的地,那裏隱藏著秘密,也隱藏著致命的威脅,是他父親留下的最後線索,也是他必須去麵對的宿命。
道尺的嗡鳴聲仿佛具有某種魔力,將冰冷的現實與模糊的未來交織在一起。林野在意識的邊緣徘徊,感受著身體隨著列車節奏的輕微搖晃,而內心深處,卻是一片死寂的冰原。他不知道父親在那片坐標點到底遭遇了什麽,隻知道父親死前,用盡最後力氣,將這柄殘破的道尺和那串血字坐標交給了他,並托付給了一個神秘的“畫皮師”。畫皮師留下了一堆零碎的信息和一個模糊的承諾,然後就消失了,如同從未存在過。而林野,一個背負著“原罪”的血統標簽者,一個被社會徹底邊緣化的異類,卻必須踏上這條九死一生的路,去尋找那個可能改變一切,也可能吞噬一切的答案。
時間在單調的震動和此起彼伏的鼾聲中緩慢流逝。林野的思緒時而飄遠,時而聚焦在道尺的嗡鳴上。他想起父親,那個沉默寡言、眼神卻總是帶著一絲不甘的男人。父親的手很巧,能修複很多東西,包括這柄道尺。但最終,父親沒能修複他自己,也沒能修複他們被撕裂的命運。血字坐標,是父親最後的呐喊,還是絕望的詛咒?林野不知道,但他必須去。
終於,在經曆了漫長的三十六小時顛簸後,列車在一個名為“滇省省會”的巨大車站停下。林野隨著人流走出車廂,站台上混雜著煤煙、塵土和某種廉價香水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濕熱的空氣湧入肺腑,讓他感到一陣窒息。他避開那些圍上來拉客的出租車司機,按照道尺規劃的路線,走向那個所謂的“黑大巴”聚集點。
那地方藏在一個偏僻的貨運站後麵,幾輛破舊的麵包車和微型貨車隨意停著,車身上塗滿了各種模糊不清的塗鴉和招攬生意的標語。空氣中彌漫著燃油、汗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息。幾個穿著邋遢、眼神警惕的男人靠在車邊抽煙,看到林野這個陌生麵孔,立刻投來審視的目光。
“去瑞豫?”一個瘦高個男人叼著煙,吐了個煙圈,懶洋洋地問。
林野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多少錢?現金。”
“一百。”瘦高個眯著眼,上下打量著林野,“一個人,不多。”
林野猶豫了一下,道尺在意識裏提示著,這是相對安全的選擇之一,雖然價格不菲。他點了點頭,從內袋裏摸出皺巴巴的現金,數了五張遞過去。
瘦高個接過錢,點了點,扔進旁邊的口袋,然後指了指一輛看起來快要散架的麵包車:“後邊座,別說話,別惹事。”他壓低聲音補充道,“現在路上不好走,多長個心眼。”
林野應了一聲,拉開後車門,鑽了進去。車廂裏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氣氛壓抑而沉悶。每個人都低著頭,或者假裝看窗外,眼神卻時不時警覺地掃視著四周。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汗味和煙草味,還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麵包車沒有空調,隻有一個小小的窗戶開著,吹進來帶著塵土的熱風。車子啟動,在坑窪不平的路麵上顛簸著,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林野靠在座位上,盡量縮在角落裏。他閉上眼,再次沉入道尺。接下來的十二小時,將更加艱難。瑞豫,那個邊境小城,是他踏入灰色地帶的第一站。那裏有他需要的信息,也有他必須規避的危險。
夜幕降臨的時候,車子終於駛入了瑞豫。城市比想象中要大一些,霓虹燈招牌在夜色中閃爍,但光線卻顯得有些蒼白無力,無法驅散空氣中彌漫的灰敗感。街道上人流量不大,但能感覺到一種特殊的“活絡”,各種小商販、摩托車、以及一些行跡可疑的人穿梭其中。車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下,瘦高個喊道:“瑞豫到了,下去吧,別在城裏亂晃,自己找地方。”
林野背上沉重的背囊,隨著人流下車。瑞豫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邊境特有的混雜氣息——潮濕的泥土味、遠處工廠排放的化學氣味、還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屬於邊境的神秘味道。他按照道尺的指引,避開主幹道,鑽進了一條狹窄而昏暗的小巷。巷子裏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昏黃的燈泡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腳下坑窪的石板路。兩邊是低矮破舊的房屋,有的門窗緊閉,有的則透出昏暗的燈光和模糊的人影。
道尺嗡鳴聲加強,指引他走向巷子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店麵。店麵很小,門口掛著一塊褪色的“玉石加工”招牌,門麵油膩,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透過虛掩的門,隱約能聽到裏麵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和機器運轉的嗡嗡聲。
林野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裏麵空間不大,光線更暗。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精壯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個工作台前,用一台簡易的砂輪打磨一塊灰白色的玉石邊角料。火星四濺,照亮了他那張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鷹隼的臉。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背心,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和結實的肌肉線條。這個人,道尺提示,是阿玉。
“孔雀掉毛了。”林野用沙啞的聲音吐出暗語。這是畫皮師教給他的接頭方式,簡單而隱晦。
阿玉的動作頓了一下,打磨玉石的手指微微收緊,砂輪與玉石摩擦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他抬起眼皮,銳利的目光像兩把刀子,刮過林野的臉。那目光冰冷而挑剔,尤其在他那雙沉靜得近乎死寂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斷這雙眼睛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靈魂。
“毛掉得夠幹淨啊。”阿玉咧嘴一笑,露出被檳榔染得烏黑的牙齒,聲音帶著一種沙啞的磁性,“進來吧,別在外麵晃。”
林野沒有廢話,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一股混合著玉石粉塵、機油和汗水的味道撲麵而來。店裏堆滿了各種玉石原石和加工後的邊角料,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
阿玉繼續打磨著他的玉石,沒有立刻帶路,隻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倉庫的深處:“跟我來。”
林野跟著他,穿過堆滿石頭的狹窄通道。空氣越來越悶,石頭的冰冷觸感透過布鞋傳遞到腳底。阿玉在一堆看起來格外沉重的黑色石塊前停下,他雙手發力,肌肉賁張,搬開了幾塊擋路的石頭,露出了一個通往地下的幽暗入口。入口很窄,隻能容一個人彎腰通過,裏麵一片漆黑,深不見底,隻有一絲微弱的風從裏麵吹出來,帶著潮濕和黴爛的氣息。
“在裏麵老實待著,別出聲。”阿玉往林野手裏塞了一個幹硬的饢餅和一瓶水,“晚上走水路。過了河,就是猛拉。到了那邊,找‘金孔雀娛樂城’的看場阿泰,報‘七哥的貨’。”他指的顯然是那位神秘的畫皮師,“記住了?”
林野接過饢餅和水,點了點頭:“記住了。”
“行,那你自己小心。”阿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這地窖我很少用,應該安全。水路那邊我會安排人接應,但過了河就跟我沒關係了,你自己把握。”
說完,阿玉搬回石頭,重新堵住了入口,隻留下一個勉強能透進一絲光線的縫隙。地窖裏徹底陷入了黑暗,隻有林野手中的水瓶和饢餅在黑暗中占據著微不足道的體積。
林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受著四周彌漫的土腥味和黴爛氣息。他默默地啃著幹硬的饢餅,那粗糙的口感在口中摩擦,卻無法帶來多少安慰。他閉目養神,將意識再次沉入道尺。道尺貼身藏著,那微弱的嗡鳴在地底顯得異常清晰,仿佛直接在耳膜上震動。這嗡鳴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對抗黑暗和恐懼的唯一武器。
他知道,積蓄體力至關重要。接下來的路,充滿了未知的暴風雨,他需要每一分力氣去麵對。他在黑暗中調整呼吸,感受著身體逐漸放鬆,同時,道尺的嗡鳴聲如同一個穩定的心跳,支撐著他的精神,不讓他被地底的壓抑和孤獨徹底吞噬。他想象著猛拉,想象著金三角,想象著那個神秘的坐標點,那裏或許有他想要的答案,或許有他無法想象的危險。但無論如何,他必須去。
時間在黑暗和沉寂中緩慢流逝。林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許很久,或許隻是一小會兒。他被一陣輕微的震動和低語聲驚醒。地窖入口的石頭被搬開了,阿玉的聲音從上麵傳下來:“醒醒,走了。”
林野迅速坐起,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適應著從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他迅速吃掉剩下的半塊饢餅,喝光了最後一口水,然後將背囊重新背上肩。阿玉遞給他一個防水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劃破一道明亮的光路。
“晚上走水路,快。”阿玉壓低聲音,語氣急促,“我帶你去河邊。”
兩人摸黑來到河邊一片茂密的蘆葦蕩。夜色深沉,隻有遠處城市零星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如同散落的星辰。空氣中彌漫著水草和泥土的腥氣。一條簡陋的機動木船藏在蘆葦深處,船身不大,但引擎看起來還算新。
阿玉熟練地鑽進船艙,檢查了一下油箱和引擎,然後低聲對林野說:“坐穩了,別說話,引擎聲會暴露我們。”
林野點點頭,彎腰鑽進船艙,坐在了船尾。船艙裏空間狹小,彌漫著機油和潮濕的氣味。阿玉坐到駕駛位,發動了引擎。低沉的嗡鳴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像一隻不安分的野獸在黑暗中低吼。
“離岸邊遠點,別被巡邏的發現。”阿玉說著,熟練地操控著船舵,小船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滑入渾濁的界河。河水流速不快,但帶著一股涼意,濺起細微的水花,打濕了林野的褲腳。
小船在黑暗的河麵上疾馳,兩岸的景物快速倒退,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城市的燈火漸漸被甩在身後,前方是更深的黑暗。林野能聽到阿玉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引擎單調的嗡鳴。他握緊了手中的道尺,感受著那熟悉的微弱震動,仿佛握住了一絲溫暖。
河水越來越渾濁,兩岸的植被也越來越茂密,顯示出即將進入另一片土地的跡象。阿玉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低聲說:“快到了,過了這個彎,就是猛拉那邊的水域了。”
林野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猛拉,那個金三角腹地的小城,傳說中混亂與財富並存的地方。他想象著那個“金孔雀娛樂城”,想象著接頭人阿泰,以及那個神秘的“七哥的貨”會帶來什麽。
小船轉過一個彎,前方的黑暗中,隱約出現了一片燈火輝煌的區域。那燈火比他離開的城市更加密集,也更加瘋狂,像一群被驚擾的螢火蟲,在黑暗中亂舞,卻又透著一股致命的危險氣息。那便是猛拉新城,一個建立在灰色地帶上的欲望之都。
阿玉放慢了速度,將船悄悄靠向岸邊一片更為茂密的蘆葦叢。“到了。”他低聲說,“從這兒上岸,往東走兩公裏,就能看到‘金孔雀’的招牌。記住,報‘七哥的貨’,別亂打聽,也別惹事。我不能再送你了,那邊水太深。”
林野點點頭,解開背囊,準備下船。他最後看了一眼阿玉,這個萍水相逢、卻給了他一條生路的中年男人。阿玉也看著他,眼神複雜,有警告,有同情,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謝了。”林野低聲說。
阿玉擺擺手:“自己保重。”說完,他重新發動引擎,小船調轉方向,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河麵上,隻留下引擎逐漸遠去的聲音。
林野站在岸邊,感受著猛拉夜晚特有的濕熱空氣。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緊張,背上背囊,沿著阿玉指的方向,向東走去。腳下的路泥濘而崎嶇,兩旁是茂密的植被和偶爾閃過的、眼神警惕的夜行動物。城市的燈火在前方時隱時現,像海市蜃樓,又像陷阱。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麽,是希望,是危險,還是更大的絕望。但他知道,他必須走下去。道尺在他懷裏嗡鳴,像一顆跳動的心髒,指引著他,也支撐著他。他想起父親,想起畫皮師,想起那柄殘破的道尺和血字坐標。這一切,都是他前進的動力,也是他無法逃脫的宿命。
走了大約兩公裏,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建築。那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娛樂城,霓虹燈招牌閃爍著“金孔雀”三個大字,字體豔麗而俗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娛樂城門口停著幾輛豪華轎車,門口站著幾個穿著暴露、濃妝豔抹的女人,以及幾個眼神凶狠、身材魁梧的保鏢。
林野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無波。他避開那些投來的審視目光,低著頭,混在稀疏的人流中,走向娛樂城的入口。一個保鏢攔住了他:“幹什麽的?”
林野停下腳步,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保鏢:“找阿泰。”
保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帶著懷疑:“找阿泰?誰讓你來的?”
“七哥的貨。”林野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晰而肯定。
保鏢的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這個暗號。片刻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點了點頭,側身讓開:“進去吧,阿泰在‘孔雀廳’等你。”
林野道了聲謝,推門走了進去。娛樂城內部裝修得金碧輝煌,但空氣中彌漫著香煙、酒精和某種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音樂震耳欲聾,舞池裏的人們瘋狂扭動著身體,吧台前擠滿了喝酒聊天的人。這裏充滿了喧囂和欲望,仿佛與外麵的黑暗和危險隔絕開來。
林野穿過擁擠的人群,朝著裏麵一個相對安靜的包間區域走去。很快,他找到了掛著“孔雀廳”牌子的房間。他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林野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一盞台燈亮著,光線柔和。一個身材中等、穿著黑色t恤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正在把玩著一個精致的打火機。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麵容普通,但眼神銳利,帶著一種江湖人的精明和警惕。他就是阿泰。
“你就是來找我的?”阿泰上下打量著林野,目光像x光一樣,試圖看穿他的內心,“報‘七哥的貨’?”
林野沒有廢話,點了點頭:“是的。”
阿泰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行,七哥的人,我信得過。坐吧。”他指了指對麵的沙發。
林野坐下,背囊放在腳邊。他看著阿泰,等待著他的下文。
阿泰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霧,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深邃:“七哥托我照顧你,也托我告訴你一些事。”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你父親……他死得冤。”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父親的名字從別人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冰冷的距離感,卻依然刺痛了他。
“七哥是老江湖了,他在金三角待了十幾年,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阿泰繼續說道,“你父親不是普通的‘血統標簽者’,他手裏握著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或者說,他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現的東西。那些東西,連七哥都忌憚。”
林野沉默著,等待他的下文。他知道,阿泰接下來要說的話,至關重要。
“七哥讓我帶你去找一個人,一個知道你父親秘密的人。”阿泰吐掉煙頭,站起身,“跟我來吧,先帶你熟悉一下情況。”
林野也站起身,跟著阿泰走出孔雀廳。阿泰示意門口的保鏢看著行李,然後帶著林野走出了娛樂城。
夜色中的猛拉更加真實地展現在林野眼前。阿泰帶著他穿過幾條熱鬧的街道,避開了一些看起來不太友好的區域,最終來到城郊一個相對安靜的街區。這裏沒有娛樂城的喧囂,隻有零星的燈火和偶爾駛過的摩托車。
阿泰在一棟看起來不起眼的平房前停下。這房子外牆斑駁,門窗緊閉,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如果不是阿泰帶路,林野根本不會注意到這裏。
“到了。”阿泰敲了敲門。
門開了,一個身材瘦小、頭發花白的老頭出現在門口。老頭穿著一件舊式的中山裝,眼神卻異常明亮,像兩顆黑曜石。他上下打量了林野一眼,然後對阿泰點了點頭:“人帶來了。”
阿泰點點頭:“老周,交給你了。需要什麽,隨時找我。”
“放心吧。”老周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我會照顧好他的。”
阿泰又看了林野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林野站在門口,看著阿泰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雜陳。他轉身看向老周,這個看起來普通,卻似乎隱藏著巨大秘密的老人。
“進來吧。”老周側身讓開,示意林野進屋。
屋子裏很簡樸,陳設簡單,隻有幾件舊家具和一張書桌。空氣中彌漫著舊書和草藥的味道。
“坐吧。”老周指了指唯一的椅子。
林野坐下,背靠著椅背,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他看著老周,等待著他開口。
老周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後看著林野,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也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
林野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你父親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有原則的人。”老周的聲音平靜而沉穩,“他不是普通的‘血統標簽者’,他曾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技術骨幹,負責繪製和修複一些特殊的‘道尺’。那些道尺,不僅僅是測量工具,更是記錄著某些秘密的載體。”
林野的心跳加速,他一直以為道尺隻是普通的工具,沒想到背後還有如此隱秘的故事。
“後來,組織內部出了問題,分裂成了幾派。”老周繼續說道,“你父親所在的派係主張‘道尺’應該服務於普通人,記錄真實,傳承知識。但另一派則認為‘道尺’應該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用來控製,用來牟利。你父親他們失敗了,你父親被迫逃亡,最終來到了金三角。但他帶來的道尺和知識,卻成了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
林野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會被驅逐,為什麽父親會死,為什麽畫皮師會留下那些信息,為什麽自己必須來到這裏。
“我父親發現的秘密是什麽?”林野忍不住問道。
老周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語:“是一些關於‘道尺’起源的秘密,以及它們可能蘊含的巨大能量。據說,最早的道尺並非凡物,它們可能來自於一個失落的文明,或者某種超自然的存在。它們不僅僅能記錄和測量,甚至可能影響現實,改變命運。”
林野感到一陣眩暈,這些信息太震撼了,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那些勢力想要利用這些秘密做什麽?”林野追問。
“控製,或者毀滅。”老周的眼神變得深邃,“他們想利用道尺的力量,來鞏固自己的權力,或者實現某種瘋狂的計劃。你父親知道得太多,所以必須死。而你,因為你繼承了父親的道尺,也成了他們追殺的目標。”
林野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歧視、被排斥,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身處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一個關乎生死、關乎世界命運的陰謀。
“我該怎麽辦?”林野的聲音有些沙啞。
老周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同情,也有一絲堅定:“你父親留下的坐標,是一個藏匿點,裏麵可能藏著他最後的研究成果,以及對抗那些勢力的關鍵。你必須去那裏,找到真相,找到力量,才能保護自己,也才能完成你父親未竟的事業。”
林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坐標是n2024’33\" e9953’07\",在猛拉附近。”
“是的,那個地方很危險。”老周點了點頭,“那裏是幾股勢力爭奪的焦點,也是道尺秘密的核心區域之一。你需要向導,也需要武裝護送。”
“阿泰能幫我聯係到嗎?”林野問道。
“阿泰可以,但他要的代價很高。”老周搖了搖頭,“而且,僅僅有向導和護送還不夠。那個地方,需要特殊的‘鑰匙’才能進入,而那把鑰匙,可能就在你身上。”
林野一愣:“我身上?”
“你的道尺。”老周的目光落在林野的背上,“尤其是那柄殘破的道尺,它上麵刻著的血字坐標,可能就是開啟那個地方的鑰匙。”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囊,感受著那兩柄道尺的存在。殘破的道尺,血字坐標,難道它們不僅僅是工具,還是鑰匙?
“我需要做什麽?”林野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
“你需要先在這裏休息幾天,恢複體力。”老周說道,“然後,我會幫你聯係可靠的向導和護送。同時,你也需要想辦法,讓阿泰或者其他人相信你,願意幫你。記住,在這裏,信任是最稀缺的資源,也是最有價值的武器。”
林野點點頭,他知道老周說的是對的。他需要時間,需要準備,也需要贏得別人的信任。
接下來的幾天,林野住在老周這裏。老周是個博學的人,他給林野講述了很多關於金三角、關於道尺、關於那些秘密勢力的故事。林野的世界觀被徹底顛覆,他開始明白,自己踏入的不僅僅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更是一個充滿危險和未知的迷宮。
白天,林野會跟著老周在猛拉城裏轉轉,熟悉環境,觀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看到過金三角特有的鴉片煙館,看到過交易各種違禁品的黑市,也看到過荷槍實彈的巡邏隊和眼神凶狠的黑幫分子。這裏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充滿了誘惑和危險,讓人目不暇接,也讓人心生警惕。
晚上,林野會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練習使用道尺。他嚐試著將意識沉入道尺,感受那微弱的嗡鳴,試圖理解它蘊含的秘密。他撫摸著那柄完整的道尺,感受著上麵的刻痕,仿佛能觸摸到父親留下的痕跡。他又拿起那柄殘破的道尺,看著上麵的血字坐標,心中充滿了敬畏和恐懼。他知道,這柄道尺不僅僅是一把工具,它承載著父親的期望,也承載著自己的命運。
老周也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格鬥技巧和生存知識,如何在叢林中辨別方向,如何處理傷口,如何應對突發情況。林野學得很認真,他知道,這些知識可能關係到他的生死。
同時,老周也通過自己的渠道,開始聯係可靠的向導和護送。這個過程並不容易,金三角的勢力盤根錯節,想要找到既可靠又願意冒險的人,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林野能感受到老周在盡力,也能感受到他對林野的期望。
幾天後,老周告訴林野,他聯係到了一個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名叫刀疤。刀疤在金三角一帶很有名,熟悉地形,槍法精準,而且為人正直,不太受那些大勢力控製。他同意帶林野去目標坐標點,但需要一筆不菲的費用,以及一支武裝小隊作為護送。
“費用我會想辦法。”老周說道,“但武裝護送的錢,需要你自己出。這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父親的事業,你必須自己承擔。”
林野明白老周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找到錢,而且要找到足夠支付一支武裝小隊費用的大筆錢。這無疑又增加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他開始想辦法。他想起畫皮師曾經給過他一些零碎的信息,其中似乎提到過一種在金三角很值錢的物品——某種特殊的玉石原石。他決定賭一把。
他找到阿泰,提出想賣一塊“特殊的玉石”。阿泰起初很警惕,但在林野的堅持和老周的擔保下,他同意了。林野從背囊裏拿出了一塊他父親曾經用過的、但已經廢棄的玉石邊角料。這塊石頭看起來其貌不揚,但在林野用道尺微微探查後,發現裏麵似乎蘊含著某種特殊的能量波動。
阿泰接過石頭,仔細看了看,又用專業的方法敲了敲,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這玩意兒有點意思。你想要多少錢?”
林野報了一個數字,這個數字是他根據老周對玉石市場的了解,以及自己道尺的判斷,精心計算過的。他知道,這個數字可能很高,也可能讓阿泰覺得他在獅子大開口。
但阿泰卻爽快地答應了,甚至沒有還價。他立刻安排手下的人,帶著林野去了瑞豫的玉石交易市場。在那裏,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一個遠超林野預期的高價,將那塊“特殊玉石”賣了出去。
林野拿到了錢,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他知道,這筆錢足夠支付刀疤和他的武裝小隊的費用了。
拿到錢後,林野立刻聯係了刀疤。刀疤很快回複了,約定三天後,在瑞豫城外的一個廢棄倉庫見麵。
三天時間,林野用來做最後的準備。他買了新的衣物和鞋子,更換了所有可能留下身份痕跡的東西。他再次檢查了背囊,確保裏麵除了必需品,隻有那兩柄道尺和他最重要的物品。他甚至找到了老周,向他告別。
“老周,謝謝你。”林野真誠地說道。
老周笑了笑:“不用謝,七哥托付給我的事,我必須做到。你父親是個好人,他值得有人為他完成遺願。”
“我會回來的。”林野說道,語氣堅定。
“嗯,我相信你。”老周點了點頭,“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放棄。道尺在你手中,希望也在你手中。”
告別了老周,林野離開了平房。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猛拉清晨的濕熱空氣,心中充滿了期待和不安。他知道,自己即將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但為了父親,為了真相,為了自己,他別無選擇。
三天後,林野準時來到了瑞豫城外的廢棄倉庫。倉庫周圍很安靜,隻有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一輛黑色的皮卡停在不遠處,刀疤就坐在駕駛座上,看到林野,他搖下車窗,露出一道刀疤猙獰的臉。
“上車。”刀疤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林野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刀疤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發動了引擎。車啟動,駛離了倉庫。
“目的地?”刀疤問道。
“n2024’33\" e9953’07\"。”林野報出了坐標。
刀疤點了點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地方我知道,不好走。”
“我知道。”林野說道。
“後麵那幾個人,是護送的。”刀疤指了指後座,“他們都是我的人,槍法都不錯,但話不多。到了地方,聽你的,別惹事。”
林野點點頭,看向後座。後座坐著三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每個人都背著槍,眼神凶狠,看起來不好惹。他們似乎對林野的到來並不意外,隻是漠然地看著前方。
車子駛出瑞豫,朝著邊境的深山駛去。林野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感受著車子在顛簸的山路上行駛。他知道,自己即將踏入的是一片真正的未知領域,那裏有危險,有挑戰,也有他一直在尋找的答案。
道尺在他懷裏嗡鳴,像一顆跳動的心髒,指引著他,也支撐著他。他閉上眼,感受著那微弱而堅定的聲音,心中充滿了力量。無論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麽,他都必須走下去,為了父親,也為了自己。因為他知道,在那片充滿暴風雨的土地上,他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而那柄殘破的道尺,或許就是他手中,對抗整個世界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