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沙海鋼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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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城工務段西庫的卷閘門在沙暴中呻吟,那聲音像是某種巨獸臨終的嗚咽,又像是無數砂礫在金屬喉嚨裏翻攪。林野眉頭緊鎖,他不需要看就知道,那該死的滑軌又被沙子卡死了。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幹燥、灼熱的沙塵味道,嗆得人鼻腔發癢。腳下的水泥地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黃沙,腳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他猛地抬起右腿,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踹向那扇沉重的卷閘門側邊的滑軌。
“砰!”
一聲悶響,滑軌勉強被踹鬆,但仍有些許滯澀。林野沒有停歇,他雙手抓住門沿,用肩膀狠狠撞去。這一次,伴隨著金屬與金屬摩擦的刺耳尖嘯,卷閘門終於被撞開了幾寸縫隙,外麵狂暴的黃沙立刻如同瀑布般傾瀉而入,瞬間覆蓋了地麵上原有的那層薄沙,越積越厚。
“他媽的!”林野低聲咒罵了一句,抹了把臉上被吹得生疼的沙粒。他費力地推開卷閘門,讓裏麵昏暗的車間與外麵的沙暴稍微隔絕開一些。二十根道岔尖軌,每一根都像是一柄被淬過火的巨大鋼刃,斜斜地插在料架上,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猙獰的影子。這些是工務人常說的“龍牙”,是鐵路動脈上最精密也最脆弱的部件之一。
車間裏,沙塵暫時被擋在門外,但空氣依舊渾濁,帶著鐵鏽和塵土混合的味道。車間副主任郭振德站在料架前,身材不算高大,但聲音卻像他手中的道尺一樣硬朗。他雙手叉腰,臉被沙塵和疲憊染得有些發灰,但眼神銳利如鷹。“老魏!帶人清點——兩條刀、一顆心、兩條肋!少一根螺栓今晚全喝西北風!”
他的吼聲撞在縱橫交錯的鋼梁上,嗡嗡作響,在空曠的車間裏回蕩。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感,仿佛稍有不慎,整個鐵路係統都會在這場沙暴中癱瘓。
“兩條刀、一顆心、兩條肋……”林野站在不遠處,聽著郭振德的吼聲,心裏默默念叨著。這是道岔的關鍵部件代號,“刀”指的是尖軌,“心”是轍叉心,“肋”則是翼軌。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搶修道岔,每一顆螺栓都至關重要,少一個都可能意味著災難。
“老魏來了!”一個聲音喊道。工長老魏,一個五十多歲的壯漢,皮膚被常年日曬雨淋得古銅色,像老樹皮一樣粗糙,但筋肉依然結實。他手裏拿著撬棍,快步走到料架前,開始仔細檢查那些待裝的道岔部件。
“都麻利點!沙暴沒完沒了,t308次天窗時間本來就不多,再耽誤下去,咱們都得在這鬼地方待到天亮!”郭振德掃視著車間裏稀稀拉拉的人影,催促道。工人們立刻行動起來,有的開始搬運沉重的鐵墊板,有的檢查焊劑,有的則拿起工具準備裝車。
裝車的工作開始了,這本身就是一場與重力的搏鬥。工長老魏的撬棍“哐”地一聲,狠狠地楔進了轍叉心底部,那聲音在車間裏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他用力一撬,三十公斤重的特製鐵墊板“當啷”一聲落地,濺起一片塵土。這鐵墊板是承載道岔重量的關鍵,每一塊都沉得像一塊小山。
“鐵蛋兒!手指摸槽!”老魏轉頭對一個看起來還略顯稚嫩的青工喊道。這個叫鐵蛋兒的青工名叫鐵山,是剛分配來的實習生,臉上還帶著點學生氣。他有些緊張地應了一聲,快步走過來,按照老魏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鐵墊板v型槽的底部。
“對,就是這裏。感受一下。”老魏的聲音壓低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沙粒啃出0.3毫米毛刺——重載輪碾過去能削掉半截輪緣!”
鐵山仔細地用指尖觸摸著槽底,那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粗糙感,通過指尖傳到他的神經末梢。他驚恐地抬起頭:“真的有?這麽細小?”
“沒錯!”老魏點了點頭,語氣凝重,“這沙暴,比刀子還厲害。平時不注意,等出了事,後悔都來不及。記住,裝車前,每一塊墊板,每一個槽,都得這麽檢查!”
老魏說著,自己也蹲下身,拿起一塊墊板,用手指反複摩挲著槽底。沙礫在磨削麵上刮出的刺耳鳴叫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在車間裏回蕩,讓人心頭發緊。每一輛即將駛向線路的軌道車,都承載著巨大的責任,容不得半點馬虎。
角落裏,鋼軌焊接工老楊正全神貫注地忙碌著。他手裏拿著一個紫紅色的粉末袋,那是鋁熱焊劑。他小心翼翼地給焊劑套上第一層真空袋,又迅速套上第二層,最後才套上第三層。動作迅速而熟練,仿佛每一個動作都刻進了骨子裏。
“這玩意兒比炸藥邪性!”老楊一邊套著袋子,一邊對旁邊幫忙的工人嘶吼,聲音因為用力而有些變形,“鋁粉搶氧化鐵裏的氧——燒起來比煉鋼爐還燙!汗滴進去立馬放煙花!”
他拍了拍那紫紅色的粉末袋,袋子發出沉悶的響聲。鋁熱焊,是一種利用鋁粉和氧化鐵粉發生劇烈的氧化還原反應來產生高溫,熔化金屬,實現鋼軌焊接的方法。溫度極高,操作起來極其危險,需要極高的專注度和熟練度。尤其是在這種沙暴天氣下,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
“老楊,這沙暴天,真要焊?”一個年輕的工人有些猶豫地問,“要是中途出點啥事……”
“出事?出事就晚了!”老楊頭也不抬,語氣斬釘截鐵,“t308次等著呢,沒轍叉心,火車過不去。現在不做,等沙暴停了?等天亮了?那得耽誤多少事!”
他套好最後一層真空袋,用手指緊緊捏住袋口,確保密封。然後,他將焊劑袋放進一個特製的保溫箱裏,蓋上蓋子,動作一氣嗬成。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郭振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次搶修,關係到整條線的暢通,關係到幾千人的出行安全。誰掉鏈子,我唯他是問!”
工人們紛紛點頭,雖然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但眼神裏卻多了一份堅定。在這片被沙暴肆虐的土地上,鐵路工務人就像釘子一樣,釘在自己的崗位上,與惡劣的自然環境搏鬥,與時間賽跑。
就在這時,郭振德腰間的摩托羅拉gp328防爆對講機突然炸響,尖銳的電流聲劃破了車間裏緊張而忙碌的氣氛。
“ak12!ak12!這裏是調度!重複,這裏是調度!收到請回答!”
郭振德一把抓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鍵:“這裏是ak12,收到!”
他掛了電話,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1930,這個時間點,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隻有沙暴帶來的昏黃天光勉強能提供一點照明。時間緊迫,任務艱巨。
他剛想把新的時間點告訴工人們,調整一下工作安排,車上的車載監控屏突然紅光暴閃,刺眼的光芒映在他緊鎖的額頭上。他立刻衝到監控屏前,屏幕上顯示的是軌道車上存放物料的位置,其中一個區域——三號料位,代表鋁熱焊劑袋的圖標,正在劇烈地閃爍,並且顯示出一個異常的符號。
“壞了!”郭振德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跑到存放焊劑袋的位置,果然,其中一個焊劑袋像一隻垂死的河豚一樣,鼓脹起來,袋身上的真空閥竟然變成了詭異的紅色。
“楊工!楊工!真空閥變紅了!”郭振德幾乎是吼著喊道,聲音裏充滿了驚恐和急切。真空閥變紅,意味著密封失效,裏麵的鋁熱焊劑正在與空氣發生反應,溫度急劇升高,如果不立刻處理,隨時可能發生劇烈的燃燒甚至爆炸!
老楊聽到喊聲,頭也不回地從正在準備的焊接工具堆裏抬起頭,看到郭振德指的方向,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扔下手裏的工具,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
“密封蠟!快!密封蠟!”他一邊衝,一邊嘶吼著,“快!三十秒就成廢土!”
焊劑袋鼓脹得越來越厲害,仿佛隨時都會爆開。工人們都驚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隻有老楊,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個危險的焊劑袋。
“楊工小心!”郭振德也衝了過去,想要拉住他,但已經來不及了。老楊已經用身體猛地壓在了那個鼓脹的焊劑袋上,用自己的體重和身體作為隔絕空氣的屏障。
砂礫在老楊穿著的防爆服上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刮出點點火星。他的臉憋得通紅,雙手死死地按住袋子的兩側,試圖減緩袋內物質的反應速度。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下,滴在快要爆開的袋子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一股白煙。
“快!誰有密封蠟!快拿來!”老楊的聲音因為用力而變得嘶啞,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旁邊一個反應過來的工人手忙腳亂地在工具箱裏翻找,終於找到了一卷密封蠟。他撕開包裝,將密封蠟迅速地塗在老楊按住的地方,試圖重新封住那個失效的真空閥。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工人們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老楊和老楊身下的那個焊劑袋。郭振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終於,在老楊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密封蠟的作用下,那個鼓脹的袋子不再繼續膨脹,袋身上的紅色開始慢慢消退。老楊這才鬆了一口氣,身體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郭振德連忙扶住他。
“楊工!你沒事吧?”郭振德關切地問。
老楊搖了搖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表情:“沒事……沒事……嚇死我了……這玩意兒,真他娘的邪性……”
他拍了拍胸脯,像是想驅散剛才的驚悸。工人們也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嚇死個人……”
“楊工,你剛才那是不要命了啊!”
“可不是嘛,再晚點,這車都得被炸上天!”
老楊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看了看那個已經被重新密封好的焊劑袋,又看了看周圍驚魂未定的工人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語氣卻異常嚴肅:“都記住了!這鋁熱焊劑,不是玩具!是吃人的老虎!以後再碰上這種事,第一反應就是隔離、降溫、封堵!聽明白沒有?”
工人們紛紛點頭,剛才的驚險一幕,讓他們深刻認識到了這份工作的危險性和重要性。他們不是在簡單的修鐵路,而是在與死神賽跑,在用生命守護著這條鋼鐵大動脈。
郭振德拍了拍老楊的肩膀,眼神裏充滿了感激和敬佩:“楊工,今天多虧了你。你先歇口氣,接下來的活兒,還得靠你。”
老楊點了點頭,雖然身體還有些虛脫,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堅毅:“放心吧,郭工。隻要我還站得起來,這活兒就沒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車間裏的氣氛依舊緊張。郭振德再次拿起對講機,調整了一下工作安排,要求所有人加快速度,必須在1930之前,將所有準備工作完成,並盡可能多地完成道岔的更換和焊接工作。
工人們再次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裝車、清點、檢查、準備焊接……每一個環節都容不得半點馬虎。沙暴依舊在窗外肆虐,但車間裏,卻是一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專注和疲憊,但眼神裏,卻燃燒著一種叫做責任的光芒。
1925,封鎖起點k117+500。這是一個關鍵的控製點,也是他們今晚工作的起點。七名防護員已經穿戴好防護裝備,背貼背組成了一道人鏈,像七根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路基上。他們的任務是觀察線路兩側的情況,確保施工區域的安全,防止任何無關人員和車輛闖入。
鷹眼2號,一個經驗豐富的防護員,名叫王鷹,正拿著虎符ht800終端,仔細地觀察著線路前方的情況。這個終端可以實時顯示線路上的各種數據,包括風速、能見度、列車位置等等。屏幕上,一個紅色的標記點,正指示著他們當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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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調度!鷹眼組就位!請求信號閉鎖!”王鷹對著對講機,清晰而沉穩地報告道。他的聲音在狂風呼嘯中顯得有些微弱,但依舊傳到了調度中心。
兩道血紅色的光芒,像是兩柄出鞘的利劍,突然刺破了昏黃沙幕。那是信號燈發出的燈光,紅得刺眼,紅得讓人心驚。緊接著,高頻警報聲撕扯著每個人的耳膜,尖銳而急促,仿佛要將人的耳膜刺穿。
“拆垛——!”
警報聲就是命令。所有防護員立刻行動起來,開始拆除線路兩側的道砟垛,為即將進行的道岔更換工作騰出空間。沙礫在他們身邊飛舞,打在臉上生疼,但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動作麻利而迅速。
與此同時,車間裏的軌道車也已經準備就緒。林野和老魏站在軌道車的前部,準備進行第一組道岔的更換工作。這是一項極其危險的工作,需要極大的力量和技巧。
“老魏,準備好了嗎?”林野問道,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放心吧,小子。”老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這活兒,我幹了快三十年了,閉著眼睛都能幹好。”
他雙手抓住翻軌器的卡爪,對準了舊尖軌的腰身。舊尖軌已經嚴重磨損,軌麵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像一張老化的臉。老魏的腳蹬住車鬥邊板,古銅色的背肌瞬間擰成了麻花,像一張拉滿的弓。
“壓杆吃上力!一!二!”
隨著老魏的吼聲,他猛地用力,壓下了翻軌器的壓杆。翻軌器的卡爪“哢嚓”一聲,狠狠地咬住了舊尖軌的腰身。舊尖軌在巨大的力量下,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開始緩緩地鬆動。
“再來!”
老魏再次發力,這一次,他全身的力氣都仿佛灌注到了那根壓杆上。他的臉漲得通紅,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小蛇。舊尖軌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力量,發出一聲“轟”的巨響,五噸重的傷軌脫離了原來的位置,砸進了旁邊的沙地。
沙地裏立刻揚起一片塵土,舊尖軌落地的地方,v型槽底留下了蛛網般的裂痕,深如刀疤。那是時間留下的痕跡,也是鐵路人必須麵對的挑戰。
“幹得漂亮,老魏!”郭振德在旁邊喊道,聲音裏充滿了讚許。
老魏鬆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汗水已經把他的工作服浸濕了一片。他喘著粗氣,看著那根被廢棄的舊尖軌,眼神裏閃過一絲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完成任務後的滿足感。
接下來,是安裝新尖軌。新尖軌被懸吊在空中,像一條巨大的鋼鐵巨蟒,等待著被安裝到它的位置。老楊已經準備好了激光水平儀,站在一旁,準備進行精確的測量。
“新尖軌懸吊到位!”吊車司機在對講機裏報告。
“老楊,開始測量!”老魏喊道。
老楊立刻拿起激光水平儀,對準了新尖軌的安裝位置。激光束掃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紅線。他仔細地觀察著讀數,眉頭微微皺起。
“左翹1.8毫米!”老楊喊道,“需要調整!”
“五根撬棍就位!”老魏立刻指揮道。
五名工人立刻響應,迅速拿起撬棍,像五條毒蛇一樣,迅速插進了新尖軌與承軌槽之間的縫隙裏。他們用盡全力,調整著新尖軌的位置。
“給老子——落!”
隨著老魏一聲怒吼,五根撬棍同時發力,新尖軌緩緩地嵌入承軌槽。鋼軌嵌入承軌槽的震動,讓周圍的沙粒都開始跳舞,發出細微的聲響。那是一種奇妙的聲響,仿佛大地也在為新生命的到來而歡慶。
“到位了!”老楊喊道,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新尖軌終於被安裝到位,像一條蘇醒的巨龍,靜靜地等待著它的使命。老魏拍了拍新尖軌的側麵,感受著那冰冷的鋼鐵溫度,心裏充滿了自豪。
“下一組!繼續!”郭振德喊道,聲音依舊洪亮。
工人們立刻開始準備下一組道岔的更換工作。時間緊迫,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每一組道岔的更換,都意味著鐵路的暢通又多了一份保障,旅客的安全又多了一份保障。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響聲,緊接著,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下來。一開始隻是零星的幾滴,但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像天河決堤一樣,瘋狂地傾瀉而下。
“下雨了?”林野驚訝地抬起頭,看著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有些措手不及。
“媽的,這鬼天氣!”老魏罵了一句,但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活兒,“下雨就下雨,活兒還得幹!”
雨水和沙塵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泥濘的液體,打在臉上又疼又癢。工人們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讓他們感到有些難受。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抱怨,依舊埋頭苦幹。
老楊的焊接工作也開始了。他穿上厚重的焊接防護服,戴上麵罩,拿起焊鉗,準備進行鋼軌的焊接。鋁熱焊,在這種天氣下進行,難度極大,風險也極大。但為了搶修任務,他別無選擇。
“現在撤?前功盡棄!”老楊在心裏默念著,眼神堅定。他走到鋼軌接縫前,將焊鉗卡死在接縫處。雨水打在麵罩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
預熱槍噴出藍白色的烈焰,像一條憤怒的火龍,舔舐著鋼軌接縫。800c的高溫,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鐵腥味混合著雨水的味道,蒸騰在空氣中,讓人感到有些窒息。
“鎂條就位!”老楊喊道。
一個工人立刻將鎂條遞了過來。鎂條在空氣中燃燒,發出刺眼的白光,像一道閃電劃破了昏暗的天空。鎂條燃爆的刹那,鋁熱焊劑裏的鋁粉和氧化鐵粉發生劇烈的氧化還原反應,產生出驚人的高溫。
金紅色的鐵水,像一條熔化的岩漿河流,衝破雨幕,傾瀉而下。那溫度高達2000多攝氏度,足以熔化一切金屬。在短短的二十秒內,那熾熱的鐵水就將鋼軌接縫處的斷骨熔鑄成通體暗紅的脊梁。那是一種奇妙的景象,仿佛死而複生,仿佛斷裂的生命重新連接在了一起。
雨水打在熾熱的鋼軌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一股股白煙。老楊站在雨中,看著那剛剛焊接好的鋼軌,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雖然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雖然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的心裏,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焊好了!”老楊摘下麵罩,喊道。
“好!繼續下一組!”郭振德喊道。
工人們立刻開始準備下一組鋼軌的焊接工作。雨水沒有讓他們停下腳步,反而讓他們更加堅定了信念。他們知道,隻有加快速度,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任務,才能讓旅客安全地到達目的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工人們已經完全濕透了,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喊累,沒有一個人喊苦。他們就像一群鋼鐵戰士,在風雨中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用自己的雙手,守護著這條鋼鐵大動脈。
2028。郭振德的gp328對講機突然炸響,裏麵傳來了駐站聯絡員急促的咆哮聲。
“ak12!ak12!t308次距你三公裏!重複,t308次距你三公裏!”
郭振德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抓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鍵:“收到!我們馬上撤離!”
他抬起頭,看著軌道車上的監控屏。屏幕上,代表t308次列車的綠色標記點,正在迅速地向他們靠近。那速度,快得讓人心驚。
“全體注意!t308次即將到達,立刻撤離線路!重複,立刻撤離線路!”郭振德用盡全身力氣吼道,聲音在風雨中顯得有些微弱,但依舊傳到了每一個工人的耳朵裏。
工人們立刻行動起來,開始迅速地撤離線路。他們知道,列車即將到來,他們必須盡快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們互相攙扶著,在風雨中艱難地前行。雨水和泥濘讓他們寸步難行,但他們沒有一個人猶豫,沒有一個人退縮。
林野和老魏也迅速地跳下車,加入了撤離的隊伍。他們回頭看了看那剛剛更換和焊接好的道岔,心裏充滿了自豪。雖然過程充滿了艱辛和危險,但他們終究完成了任務,保證了鐵路的暢通。
三百人逃離鋼軌的第六秒,一列墨綠色的火車頭,像一頭憤怒的巨獸,撕裂了沙牆和雨幕,呼嘯著衝了過來。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撕裂。
重載輪碾過新轍叉心時,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但那聲音很快就變成了二十根尖軌齊聲嘯叫的龍吟。那聲音,像巨龍蘇醒,像戰鼓敲響,充滿了力量和生命。
林野的軍靴碾過尚在冒煙的焊渣,手電光束裏,鋁熱焊劑箱的鉛封在月光下凝著霜。那是他們辛勤勞動的見證,也是他們守護鐵路的勳章。
沙丘後,老魏朝著列車消失的方向甩掉手套,露出被撬棍磨得白骨隱現的掌心。那雙手,布滿了老繭和傷痕,像兩塊粗糙的石頭,但那雙手,卻托起了千萬人的出行安全,托起了這條鋼鐵大動脈的暢通。
他站在那裏,看著遠去的列車,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又完成了一次任務,又一次守護了這條鐵路。雖然身體疲憊,雖然雙手傷痕累累,但他的心裏,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自豪。
沙暴依舊在肆虐,但鐵路,依舊在延伸。在這片被風沙肆虐的土地上,鐵路工務人就像一顆顆釘子,牢牢地釘在自己的崗位上,用自己的雙手,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著這條鋼鐵大動脈,守護著千萬人的出行安全。他們的故事,或許不會被很多人知道,但他們的精神,卻永遠銘刻在這條鐵路的每一寸鋼軌上,永遠閃耀著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