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汗油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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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的黎明,並非詩意的溫柔,而是暴烈的宣告。刺目的光刃,如同天神揮舞的利劍,驟然劈開戈壁亙古的沉寂。那光,並非暖意融融,而是帶著金屬淬火的寒意與不容置疑的威嚴,將無垠的沙礫瞬間染成一片耀眼、灼人的金黃。每一粒沙子都仿佛被點燃,反射著刺目的光芒,讓人的眼睛不自覺地眯起。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油脂,沉甸甸地壓在肺腑之上。吸一口,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感,仿佛不是吸入空氣,而是吞下了一團滾燙的火。這粘膩、燥熱的空氣,是沙漠獨有的饋贈,也是對每一個在此勞作的生命最直接的考驗。
    ak維修12車間,這片緊挨著貫穿戈壁的鋼鐵動脈——鐵路線的臨時圍擋區域,此刻正像一個巨大的、被烈日烘烤的蒸籠。圍擋是簡陋的藍色鋼板,邊緣已經被沙石磨得有些毛糙,上麵歪歪扭扭地掛著“施工重地,閑人免進”的警示牌。圍擋內,昨夜殘留的最後一絲涼意,正被蒸騰殆盡,混合著鐵鏽、塵土和某種機油特有的油膩氣味,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動起來!手腳都麻利點!”一聲粗糲的吼聲,像砂輪打磨生鐵般,帶著砂礫的質感,瞬間撕破了清晨那短暫、脆弱的寧靜。吼聲的主人,是工長老魏。他身材不高,背微駝,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風沙和歲月的痕跡,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隼。他手裏那根油光鋥亮的撬棍,不知被他摩挲了多少遍,木質的棍身泛著深沉的褐色光澤,手握處更是磨出了深深的凹痕,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力量的象征,也是他權威的體現。
    “點外時間金貴!黃金時間!趕在頭趟車來之前,料必須備齊、點清、歸位!”老魏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在空曠的工地上回蕩。點外,意味著線路並未完全封鎖,隻有防護員警惕地了望著遠方的線路,隨時準備發出警報。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沙漏中的細沙,珍貴而短暫。
    沒有高聳的封鎖線,隻有穿著熒光背心的防護員,像兩尊沉默的石像,分別站在線路兩側的遠處,目光如炬,死死盯著鐵軌延伸的方向。他們的存在,是工人們安全作業的最後一道屏障。
    工人們像聽到集結號令的士兵,迅速從各自的角落撲向堆場。眼前,是碼放得半人高的“彈藥庫”——近二百個瓦楞紙箱、鏽跡斑斑的鐵皮箱,還有堆成小山、散發著濃烈橡膠味的灰色蛇皮袋。這些看似雜亂的堆放,在老工人眼中,卻有著清晰的分類:彈條區、螺栓區、膠墊區、墊板區……每一片區域,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高強度勞動。
    一箱一箱的扛
    鐵蛋兒,這個剛從技校畢業不久的愣頭青,深吸了一口滾燙、帶著鐵腥味的空氣,感覺肺葉都有些發燙。他下意識地抹了把額頭上已經滲出的細密汗珠,和旁邊的搭檔老李,目光齊齊盯上了一箱標著“2型彈條”的鐵皮箱。箱子在晨光下曬得燙手,仿佛一個微型的火爐。鐵蛋兒伸出手指,試探性地碰了碰箱角,立刻縮回,指尖傳來一陣灼痛。
    “媽的,真燙手。”他嘟囔了一句,臉上卻沒什麽懼色,反而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搭檔老李是個四十多歲的壯漢,臉上溝壑縱橫,但眼神沉穩。“穩住,別急。彈條是關鍵部件,不能磕碰,更不能掉地上。”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蹲下身,雙手撐在箱底兩側。
    鐵蛋兒學著老李的樣子,也蹲下身,雙手緊緊抓住箱角。他感覺那箱子的重量瞬間傳遞到了他的手臂上,沉甸甸的,像是要把他的手臂壓彎。他咬緊牙關,臉頰的肌肉都繃緊了,額角的汗水順著曬得通紅的脖子,滑進衣領裏,留下濕冷的痕跡。他努力調整呼吸,吸氣,再吸氣,然後猛地將氣憋在胸腔裏,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這一刻。
    “嘿!”他低吼一聲,腰腹發力,雙臂肌肉賁張,那沉重的鐵皮箱終於被他從地麵上提了起來,離地大約半尺。箱子裏整齊排列的彈條,烏黑油亮,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每一根彈條,都像一根小小的鋼軌,是固定軌枕、確保鋼軌穩固的關鍵部件,關乎著列車的安全運行。它們的重要性,鐵蛋兒在技校時就已爛熟於心。
    汗水立刻如同斷線的珠子,從他額角滲出,順著曬得通紅的脖子,流下脊背,浸濕了他深藍色的工裝後背,很快洇開一片深色的印記。他不敢有絲毫鬆勁,保持著憋氣的狀態,邁開沉重的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虛。他感覺那箱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肩上晃悠,隨時可能滑落。他隻能目不斜視,目視前方那個已經用白色粉筆按圖紙畫好了不同部件分區的指定區域。
    那區域就在陰涼棚的邊緣,陽光被棚頂遮擋了大半,相對涼爽一些。鐵蛋兒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著。他的搭檔老李則已經起身,跟在他旁邊,一邊走一邊提醒:“放穩點,別砸了。”
    終於,鐵蛋兒將箱子扛到了指定位置。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感覺胸腔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放平,雙手撐著箱底,慢慢鬆開手。箱子“砰”的一聲輕響,落在地上,揚起一小片灰塵。
    他立刻感到一陣虛脫,雙腿有些發軟。他扶著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感覺心髒還在胸腔裏砰砰狂跳。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汗水混雜著塵土,在臉上劃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旁邊,幾個老工人正對付裝“t型螺栓”的紙箱。這些箱子比彈條箱更大,也更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師傅,用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握住撬棍,精準地插入箱蓋縫隙。“哢嚓”一聲脆響,箱蓋被撬開了一條縫。裏麵是密密麻麻、用油紙仔細分隔包裹的螺栓和配套的螺母、平墊圈、彈簧墊圈。這些小小的零件,是連接鋼軌與軌枕的“關節”,同樣至關重要。
    “來,搭把手!”老師傅招呼旁邊的小夥子。兩人一組,一人抬箱子的一頭。箱子晃晃悠悠地離開堆場,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彈簧上,隨時可能失去平衡。汗水滴落在紙箱上,瞬間裂開深色的斑點,像是一幅抽象的地圖。
    “膠墊!來倆人搬膠墊!”郭師傅,一個身材微胖、說話聲音洪亮的中年人,在另一堆蛇皮袋前喊道。他的聲音穿透了工地的嘈雜,帶著不容拒絕的急切。
    鐵蛋兒剛放下彈條箱,抹了把汗,立刻應聲跑過去。膠墊裝在巨大的灰色蛇皮袋裏,一袋一袋鼓鼓囊囊,像懷孕的母獸。他看著那袋子,心裏有點發怵,不知道裏麵到底有多重。
    “我來!”老李已經跟了過來,搶先一步抓住袋角。
    鐵蛋兒趕緊伸手,和老李一起,抓住另一邊的袋角。入手的感覺很奇怪,沉重而富有彈性,袋子像是充滿了某種粘稠的液體。隔著厚厚的袋子,也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橡膠和防鏽蠟混合的氣味,刺鼻而霸道,仿佛要把人的嗅覺器官都衝垮。
    兩人合力,將袋子抬離地麵。那重量超出了鐵蛋兒的預期,袋子像一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在地上,需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抬起來。他感覺自己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甚至有些顫抖。
    “走,挪到陰涼棚下——膠墊最怕暴曬。”郭師傅一邊說著,一邊在前麵帶路。
    兩人抬著一袋膠墊,步履蹣跚地挪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袋子在兩人之間搖晃,發出沉悶的“呼哧呼哧”聲。鐵蛋兒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被壓折了,汗水不停地流下來,模糊了視線。他隻能緊緊咬著牙,死死抓住袋角,不敢有絲毫鬆懈。
    好不容易挪到陰涼棚下,鐵蛋兒感覺自己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將袋子放下時,手一鬆,袋子“咚”的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一陣灰塵。
    “呼……呼……”他大口喘著氣,感覺肺部火辣辣的疼。
    郭師傅已經打開了袋子,裏麵是摞得整整齊齊的灰黑色橡膠墊,每塊都嵌著細密的鋼絲網,像一張張堅韌的網,用來緩衝列車通過時的震動。鐵蛋兒看著這些膠墊,心裏充滿了敬畏。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是保證列車平穩運行的重要一環。
    鐵蛋兒和小劉,另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新工人,合力解開另一個膠墊袋的捆紮繩。濃烈的橡膠味撲麵而來,嗆得他咳嗽了幾聲。袋子裏同樣是摞得整整齊齊的灰黑色橡膠墊。
    <, 8, 10)。這些膠墊的厚度是根據不同的線路條件和列車軸重來選擇的,不能有絲毫差錯。他們小心翼翼地按規格碼放在鋪了帆布的地麵上,像在玩一場巨大的、嚴肅的積木遊戲。
    手指很快沾滿了黑色的橡膠粉末和防鏽蠟,黏糊糊的,很難清洗。鐵蛋兒感覺自己的手指變得又黑又糙,像老農的手一樣。
    鐵蛋兒一邊幹活,一邊偷偷觀察著周圍。工地上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每個人都像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不停地運轉著。彈條、螺栓、膠墊、墊板……這些冰冷堅硬的“鐵肉”,在工人們的手中傳遞、搬運、清點、分揀,最終將被安置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組成一條堅實的鐵路。
    點料、配料
    料箱和蛇皮袋陸續被搬到了指定的區域。老魏拿著厚厚的一疊料單和施工圖紙,聲音嘶啞地指揮著。他的聲音因為長期的吼叫和煙酒的刺激,變得有些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振德!帶倆人,拆彈條箱,清點數目,按型號分開!老王,你們組負責t型螺栓和所有墊片,點清楚,別混了型號!鐵蛋兒!你跟小劉去拆膠墊袋,點數,按厚度分堆碼好!振華,你去幫老王那邊,人手不夠!”
    命令像子彈一樣射出,精準地命中每一個目標。工人們立刻行動起來,各就各位。
    清點開始了。撬棍撬開鐵皮箱蓋的“哢嚓”聲,劃開蛇皮袋的“嘶啦”聲,紙張摩擦的“沙沙”聲,此起彼伏,匯成了一曲嘈雜而有序的工地交響樂。工人們蹲在各自的“陣地”前,全神貫注,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們和手中的零件。
    鐵蛋兒和小劉合力解開一個膠墊袋的捆紮繩。濃烈的橡膠味撲麵而來,幾乎讓他窒息。袋子裏是摞得整整齊齊的灰黑色橡膠墊,每塊都嵌著細密的鋼絲網。他們一塊塊拿出來,核對厚度標識6, 8, 10),小心翼翼地按規格碼放在鋪了帆布的地麵上。手指很快沾滿了黑色的橡膠粉末和防鏽蠟,黏糊糊的,像塗了一層黑漆。
    郭振德那邊,彈條被一根根取出,在帆布上排列整齊,烏黑的金屬表麵泛著油光,像一條條黑色的魚。郭振德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根彈條,檢查有無運輸磕碰造成的變形或鏽蝕,同時大聲報數:“2型彈條,a規格,1、2、3……20!一箱齊活!”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像是在給這些沉默的金屬賦予生命。
    老王組則像在擺弄精密的積木。t型螺栓、大螺母、平墊圈、彈簧墊圈,從紙箱裏取出,按套分好。老王是個一絲不苟的人,他拿著遊標卡尺,時不時抽檢一下螺栓的螺紋和關鍵尺寸,嘴裏念叨著:“24的… 配套平墊… 彈墊… 齊了,下一箱!”他的動作緩慢而精準,像是在進行一場外科手術。
    “防護!下行車接近!” 駐站聯絡員急促的聲音突然從對講機裏炸響,穿透了工地的嘈雜,像一道驚雷,瞬間讓所有忙碌都停滯了。
    如同條件反射,所有工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手中的零件、工具都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每個人都抬起頭,目光投向線路的方向,臉上寫滿了緊張。
    “下道!下道避車!” 老魏的吼聲如同炸雷,比剛才更加響亮,更加急促。這是命令,是警告,也是保護。
    工人們毫不猶豫,立刻放下手中的零件、工具,像受驚的鳥雀,迅速而有序地離開線路,退到圍擋外的指定安全避車區域b車點)。沒有人說話,隻有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他們知道,在列車通過的時候,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鐵蛋兒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怦怦狂跳的聲音,像擂鼓一樣。剛才手裏捏著的那塊膠墊似乎還殘留著觸感,黏糊糊的,讓他心裏有些發毛。他緊跟著人群,退到了安全區域。他回頭望了一眼,他們剛剛忙碌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隻有被風吹動的沙塵在陽光下飛舞。
    大地開始微微震顫,緊接著,沉悶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像一頭蘇醒的巨獸在咆哮。一列長長的貨運列車,如同鋼鐵巨龍,裹挾著熱風和沙塵,呼嘯著從他們剛剛忙碌的地方碾壓而過。巨大的風壓和噪音讓人窒息,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震破。
    工人們緊貼著圍擋站著,目光追隨著飛馳的車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被風卷起的沙塵撲打在汗濕的臉上、脖子上。他們像一尊尊雕像,沉默而堅定,守護著身後的安全區域。
    列車終於駛過,尾車的紅燈消失在熱浪扭曲的遠方,像一顆墜落的流星。那轟鳴聲漸漸遠去,工地上隻剩下風聲和沙塵的嗚咽。
    “防護!車已通過,可以上線!” 聯絡員的聲音再次響起,像一聲號令,讓所有緊繃的神經都鬆弛下來。
    “繼續幹活!” 老魏一揮手,工人們沒有絲毫耽擱,立刻像擰緊的發條,重新撲回各自的崗位。仿佛剛才的暫停鍵從未按下,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時刻隻是一場幻覺。他們再次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清點、分揀、碼放……一切又恢複了高速運轉。
    汗水和油汙混合在一起,在工人們的手臂、臉頰上畫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像是一幅幅抽象的畫。被反複抓握的t型螺栓和彈條,表麵沾滿了汗漬和油漬,在烈日下閃著油膩的光,像是一層薄薄的金箔。
    收工
    太陽越爬越高,像一個巨大的火球,無情地炙烤著戈壁。地上的影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仿佛隨時會被蒸發。空氣仿佛著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讓人感到窒息。
    工人們的臉上、脖子上,汗水像小溪一樣流淌,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他們隻能用力眨眼,或者用相對幹淨的手腕內側快速蹭一下。沒有人抱怨,沒有人退縮,他們隻是默默地忍受著,像沙漠中的駱駝,堅韌而頑強。
    “最後一箱軌距塊,淡黃增6,清點完畢!”
    “所有鐵墊板核對無誤!”
    “膠墊總數齊了,按厚度分好!”
    各組的匯報聲陸續響起,像是一首勝利的凱歌。原本雜亂堆放的料箱和袋子,此刻已按部件種類、型號,整齊地碼放在圖紙指定的區域。彈條像列隊的士兵,t型螺栓和墊片成套擺放,膠墊按厚度摞成方陣,軌距塊按顏色分成了幾小堆。鐵墊板則沉重地躺在它們的位置上,像一塊塊沉默的盾牌。
    工地上,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各種零件,這些冰冷的“鐵肉”,在工人們的努力下,即將被運送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組成一條堅實的鐵路,承載著列車的重量,連接著城市的繁華與戈壁的荒涼。
    老魏拿著料單,在幾個關鍵料堆前再次快速核對了一遍。他的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細節。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滴在料單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深色的斑點。他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務。
    他抬手看了眼表,表蒙子上沾著油汙和汗漬,幾乎看不清時間。他輕輕歎了口氣,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感到一絲疲憊。
    “行了!上午點外活幹完了!收拾工具,撤!” 老魏的聲音帶著完成任務的疲憊和一絲沙啞,像是一把生鏽的鑰匙,在工人們的心中輕輕轉動。
    工人們如蒙大赦,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腰酸背痛的感覺變得無比清晰。他們默默地收拾著散落的撬棍、劃開的蛇皮袋碎片、空紙箱,簡單清理場地。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工具碰撞的輕響,像是一首疲憊的交響曲。
    鐵蛋兒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最後看了一眼陽光下整齊排列的“鐵肉”——那些彈條、螺栓、膠墊、墊板。汗水和油汙混合的氣味依舊濃烈,沾滿了他的雙手和工裝。他甩了甩發麻的胳膊,汗水甩在滾燙的沙地上,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深色的小點,如同他這一天留下的印記——汗與油混合的灼痕。
    明天,將是封鎖施工的日子,真正的硬仗將從這些冰冷的鐵器和滾燙的汗水開始。他跟著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停在遠處的工程車,身後的戈壁,熱浪依舊蒸騰,像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吞噬著一切。而他,一個剛剛踏入職場不久的年輕人,已經在這片海洋中,留下了自己堅實的足跡。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艱苦的環境中堅持下去。但他知道,今天,他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為這條鐵路的建設,貢獻了一份力量。這份力量,或許微不足道,但卻是真實的,是值得驕傲的。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那裏是鐵路延伸的方向,也是他夢想的方向。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戈壁的熾熱和幹燥,心中卻充滿了力量。他相信,隻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夠在這片土地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就像這些冰冷的鐵器一樣,在這片戈壁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他跟著隊伍,一步一步地走向工程車,他的背影在滾燙的沙地上拉得很長,像一條不屈的脊梁。他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他知道,他會繼續努力,繼續奮鬥,在這片戈壁上,書寫屬於自己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