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丹心千劫,紅繩照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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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杏榜初醒。
    景定五年,臨安集英殿。殿角銅鈴撞碎晨霧時,我正握著禦賜的狼毫筆,筆尖懸在《法天不息》的策論末句——這次墨汁裏多了絲腥味,是妻混進的指尖血。
    唱名官的聲音驚飛簷角寒鴉,我抬頭看見理宗皇帝案頭的梅瓶,插著的白梅多了片折痕,像留夢炎昨夜攀折時,指甲劃過的痕跡。
    "臣有奏。"我叩首時,狼毫筆尖在黃絹上洇開墨團,比記憶中多了滴血色,"留夢炎與賈似道過從甚密,其靴底沾有嶺南紅土——那是元軍密使的蹤跡。"
    殿中嘩然,留夢炎的朝笏猛地一顫,他腰間玉佩閃過微光,這次我看清了,玉佩內側刻著"母族"二字,是元人要挾他的印記。
    退朝後,他追上我,袖口梅香裏混著藥味:"希文,嶺南......"
    話未說完就被我打斷:"我知道,你母弟在元人手中。"
    他的瞳孔驟縮,掌心的紅痣在發抖,像景定三年他替我擋箭時,留下的箭疤。
    翠兒在偏殿候著,鬢角的"柳"字銀簪閃著微光,簪頭嵌著片梅瓣,是留夢炎今早偷偷塞給她的。
    "少爺,夫人在梅影軒等您。"她的袖口露出半截紅繩,繩結上的"正"字比前世多了筆,像留夢炎教柳娘寫的第一筆橫。
    推開雕花門,妻正對著繡繃垂淚,繃架上的紅梅第六瓣還空著,卻在花瓣邊緣,繡著留夢炎的小名"阿炎"——是他少年時,妻替他繡帕子的紋樣。
    "希文,他昨晚來找我了。"妻的聲音帶著哽咽,腕間玉鐲內側的"柳"字新刻了三道細紋,卻在細紋旁,多了道弧形刻痕,"他說元人要屠他母族,求我......求我讓他假意投誠。"
    我摸著繡繃邊緣的"死守"二字,這次字跡被淚水洇開,露出底下的"護他"——原來她早就知道,知道留夢炎的背叛是無奈,知道每世的紅繩,都要係住兩個注定相殺的人。
    窗外梅樹上,那片勾勒出"零丁洋"的花瓣,此刻多了個模糊的人影,像留夢炎站在船頭,望著我軍的方向。
    第二節 劫火初燃。
    鹹淳三年,贛州義軍營。
    火把照亮章江時,我正在校場清點新募的鄉勇,這次多了支"留"字旗,是留夢炎母族的子弟自願加入的。
    帳外傳來馬蹄聲,翠兒抱著個繈褓衝進來,繈褓邊緣繡著的"正"字,筆畫間纏著根白發——是留夢炎昨夜送來的,說"給柳娘做胎發繩"。
    衝進內帳的瞬間,妻的手背上多了道新咒文,刻著"留氏平安",玉鐲內側的"柳"字已被血色填滿,卻在字尾連著個"炎"字。
    "希文,柳娘的腳腕......"繈褓中嬰兒的腳腕上,紅繩編結的"正"字旁,多了個極小的"留"字,像留夢炎用劍尖刻的。
    我忽然想起景定五年,他抱著柳娘說"等你長大,叔叔給你刻天下最好的銀鈴",袖口梅香混著奶香,此刻卻成了帳中最複雜的味道。
    三日後,探馬來報:元軍前鋒已至瑞州,領軍的是留夢炎的族弟。
    我握著妻連夜趕製的軍旗,旗角的"正"字裏,藏著留夢炎母族的姓氏紋,每個字都用她的經血染成,卻在經血中,混著留夢炎的藥汁——他說"這樣,元人就聞不到我的背叛"。
    "這次,我們走梅嶺古道,"我指著地圖上的紅線,"讓柳娘的紅繩係住留氏族人,每過一村,就替他們刻個"正"字。"
    妻將玉鐲套上我手腕,內側的"紅繩穿骨血,梅枝渡千劫"旁,多了行小字:"留夢炎的密信,藏在梅核裏"。
    行軍至大庾嶺時,留夢炎的勸降信果然送來,信封上的嶺南印泥下,刻著"母族已遷"——他用背叛換來了母族生機。
    我對著信使展開紅繩,繩尾銀鈴這次指向南方:"回去告訴留大人,他的紅繩,該係在母族的墳前,而我的,永遠係在大宋的城頭。"
    信使退下時,我看見他鞋底的朱砂,混著留夢炎的血,在雪地上印出個不完整的"正"字——像他跪別母族時,膝蓋壓出的痕。
    第三節 零丁重渡。
    德佑二年,珠江口零丁洋。
    戰船劈開濁浪時,我望著江心月輪,掌心紅繩突然繃直如箭,卻在箭頭方向,多了艘插著"留"字旗的小船。
    妻抱著柳娘站在船頭,玉鐲內側的"柳"字泛著金光,金光裏映出留夢炎在元軍帳中摔碎玉扳指的畫麵——他說"我留夢炎的背叛,隻到母族平安為止"。
    元軍帥艦的火光從東北方湧來時,留夢炎的船隊突然轉向,擋在我們與元軍之間。
    他站在甲板上,手中舉著的不再是錦盒,而是杆"正"字旗,旗麵染著他的血。
    "文天祥!"他的聲音混著海風傳來,"元人要砍斷你的紅繩,我便用我的血,再編一根!"
    說著,他抽出佩劍砍向自己手腕,血珠滴在旗麵上,竟匯成"宋"字——原來他的每道背叛,都是為了此刻的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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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他的坐船被元軍炮火擊中,卻在沉沒前,將裝著母族血書的匣子拋向我們。
    妻割破掌心,血珠滴在紅繩上,繩結瞬間膨脹成網,兜住的不僅是元軍箭矢,還有留夢炎沉死前的笑——他的掌心,終於有了完整的"正"字。
    柳娘跳進海裏,紅繩在水中劃出光路,串聯的不僅是玉鐲殘片,還有留夢炎的屍身,他的手腕上,係著我在景定五年送他的胎發繩,從未取下過。
    遠處的崖山,萬千火光升起,每簇火光都化作紅梅,順著紅繩的方向飄來,其中一朵梅的花蕊裏,刻著"留夢炎"三個字——他最終,還是成了紅繩上的一節,成了大宋的"正"字裏,那道曾經彎曲,卻最終挺直的豎。
    第四節 大都雪獄。
    至元十九年,柴市臨刑前。
    鐵欄的月光再次織成囚籠時,牆縫裏的梅枝開著十朵紅梅,第九朵旁,多了朵小白梅,像留夢炎的魂。
    妻托翠兒送來的囚衣裏,藏著半幅《梅花圖》,每朵梅的花蕊都刻著"正"字,卻在某朵梅的枝幹上,用金粉寫著"留夢炎葬梅嶺"——他的屍身,最終埋在了當年送梅種的地方。
    臘月廿八,忽必烈的勸降使第五次踏入牢房,隨行者捧著的漆盒裏,除了三世紅繩,還有留夢炎的絕筆:"希文,我終是負了景定五年的梅香,卻不負你的紅繩。
    "血書上的"正"字在流動,每筆都帶著他的悔。
    我望著使者腰間的香囊,正是妻繡的"忠貞"二字,這次香囊沒有被改玉佩,而是完整地掛著,像他最後守住的初心。
    除夕梆子響過四聲時,妻的密信通過梅枝傳來,玉鐲殘片映出的臨安,柳娘正在刻碑,碑上"照萬秋"三字旁,多了行小字:"留夢炎,字悔之,係紅繩第十結"。
    牆縫裏的梅枝突然開花,花瓣上的"正"字,有的帶著血,有的帶著淚,還有的帶著笑——那是留夢炎在輪回裏,終於寫完的"忠貞"。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柴市刑場。
    我望著南方跪下時,掌心紅繩不僅指向臨安,更指向梅嶺方向。
    劊子手的刀光落下前,我看見留夢炎站在梅枝上,向我伸出手,他的掌心,紅痣已變成完整的"正"字。
    血濺雪地的瞬間,玉鐲殘片拚成的不僅是"照萬秋",還有"留夢炎"三個字——原來紅繩從未拋棄過任何一人,隻要心向南方,每道折痕,最終都會成為挺直的筆畫。
    雪落無聲,梅香漫過鐵欄,滲進大都的城牆。
    而在千萬裏外的梅嶺,留夢炎的墳前,柳娘正係上第十根紅繩,繩尾的銀鈴響著:"爹,留叔叔的紅繩,這次沒有斷。"
    玉鐲的碎玉落在雪地裏,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正"字——有我的血,妻的淚,留夢炎的悔,還有千萬百姓的脊梁。
    原來丹心長明,從來不是一人的孤勇,而是千萬紅繩相係,在輪回裏,在血脈中,在悔與悟之間,照徹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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