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洞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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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洞的冰水第七次砸在額角時,我終於看清謝懷瑾藥簍底層的《青蚨經》殘頁。
    焦黑的紙頁邊緣蜷曲著,每道墨跡都逆著天青觀斬妖咒的筆鋒,在"驅毒咒"的符文裏藏著極小的護妖陣——那些用他的血勾邊的陣眼,與十年前山神廟廢墟裏的殘卷一模一樣,原來他早已將初代觀主的"養妖術"刻進了每道傷口。
    他躺在我蜷成的羽繭裏,體溫比洞頂垂落的冰棱還冷。
    腕間的金紅紋章褪成青灰,那是天青觀執法長老的"鎖魂冰咒"在作祟,每過子時,就會有冰棱從他脈門長出。
    我用喙尖啄開他袖口,看見小臂上的舊箭傷處結著冰晶,三年前的蛇毒竟被凍成了藍色的咒印,正順著他的靈脈爬向心髒。
    "靈百……"他在昏迷中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抓握,碰落我右翼的金鱗。
    那是前日引開追兵時,被冰棱劃破的傷口,此刻每片鱗甲都在滲出妖血,滴在他唇上時,竟讓他蒼白的臉色泛起極淺的紅——這是"同命紋"的反噬,我用妖力替他擋下的每道傷,都會在我身上加倍顯現。
    洞外傳來靴底碾雪的聲響,七道劍氣劃破冰霧,映出執法長老袖口的雲紋拂塵。他是天青觀現存最年長的執法者,曾親眼看見初代觀主被剜去靈脈,此刻他盯著我腕間羽鱗,瞳孔驟縮如冰針:"百年了,雀妖的靈脈竟能轉世成人……"
    話未說完,拂塵已卷起三根冰棱,直取謝懷瑾心口。
    我展開翅膀擋在他身前,冰棱穿透右翼的瞬間,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
    那聲音與百年前山神祠石像崩塌時尾羽斷裂的聲音一模一樣,疼得我幾乎握不住人形,卻看見謝懷瑾突然睜眼,指尖在冰麵上畫出逆鱗陣——那是《青蚨經》裏最凶險的"以命換命"術,用施術者的靈脈為引,將傷害轉移到共生體身上。
    "住手!"我咬住他正在滲血的指尖,血腥味混著冰渣在舌尖炸開,"你忘了石像碑文?共生體受損,隻會讓天道的絞殺更狠!"
    他怔住,眼中倒映著我正在剝落的羽鱗,突然笑了,笑得咳出血沫:"可你知道嗎?三年前在土地廟,我求山神的不是陽壽,是讓你記住每一世的我……哪怕每次都要看著我死。"
    執法長老的拂塵再次掃來,這次卷著整麵冰牆。
    我將謝懷瑾推向冰洞深處,自己卻被冰牆壓在石壁上,尾椎的舊傷被冰棱刺得幾乎裂開。
    他爬過來替我拔冰棱,眼淚滴在我羽鱗上,比冰水更冷:"對不起……對不起……明明說過這次換我護你……"
    話未說完,冰棱已劃破他咽喉,血珠濺在我額間的山神羽紋上,竟讓整座冰洞的冰棱都泛起金紅。
    我終於看清他後背的衣衫早已破碎,露出用刀刻的羽鱗紋身——七十二片鱗甲,片片刻著我的生辰八字,那是他用三年時間,在每道新傷上刻的護妖陣,每道陣眼都連著他的靈脈,像七十二把刀,日日剜著他的心。
    而在這些鱗甲中央,刻著極小的"靈百"二字,被他的血養得發亮。
    "原來你都知道……"執法長老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痕,"當年觀主剜去靈脈,將雀妖的羽鱗嵌進自己骨血,你們竟能輪回重生……"
    他的拂塵"當啷"落地,冰棱在他腳邊融化,露出底下刻著的共生陣——與我們在公堂磚地畫出的,與初代觀主墓裏的斷簪殘片,分毫不差。
    謝懷瑾突然抱住我,將我護在他帶著冰棱的羽翼下——那根本不是凡人能有的羽翼,而是由他的靈脈凝成的光羽,每片羽毛都纏著我的妖血。
    "帶她走……"他對著執法長老嘶吼,"去天青觀廢墟,那裏有初代觀主的殘魂……還有解天罰的辦法……"
    話未說完,冰洞頂部的冰棱突然墜落,其中一根正對著他後頸的羽鱗胎記。
    我來不及思考,猛地翻轉身體,用後背擋住那根冰棱。
    劇痛襲來的瞬間,聽見謝懷瑾撕心裂肺的喊,像十年前鬆樹林裏他被蛇咬時的悶哼,更像百年前石像崩塌時山神的悲鳴。
    冰棱穿透我的肩胛骨,血滴在謝懷瑾掌心,竟讓他腕間的觀主紋章重新亮起金紅——那是初代觀主的傳承之力,是被封禁百年的共生真相。
    執法長老突然跪在冰麵上,對著我們鞠躬:"觀主……雀妖大人……"
    他終於認出了我們的身份,原來百年前他曾是初代觀主的弟子,親眼看著師父被剜去靈脈,卻偷偷將共生陣的殘頁刻進了拂塵。
    "當年我不敢違背天道,如今……請讓我替你們擋這最後一劫。"
    他站起身,用拂塵卷起所有冰棱,在洞口布下結界。
    謝懷瑾趁機抱著我爬向冰洞深處,那裏有個極小的裂縫,漏著微弱的月光。
    他摸出那支快刻完的桃木簪,簪頭的缺角處不知何時嵌上了我的金鱗,此刻正與他後頸的胎記共鳴。
    "還記得嗎?"他氣息微弱,"第一次在雪地裏撿到你,你凍得不會飛,我割下自己的靈羽替你續命,那時就在想,就算被觀主剜心,也要護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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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舔了舔他下巴的血,鹹澀中帶著鬆針香,那是屬於我們的味道。
    冰洞外傳來執法長老的慘叫,接著是冰牆崩塌的巨響。
    謝懷瑾突然咳出黑血,那是鎖魂冰咒的反噬,可他卻笑著摸我的臉:"別難過……你看,我們的血在冰麵上畫的,是比翼鳥的形狀。"
    是的,我們的血混在一起,在冰麵上畫出了展翅的雀鳥,雙翅交疊,靈脈相纏。
    這是初代觀主和雀妖曾在劫火中畫出的圖案,是天道漏算的共生之法。
    此刻我終於明白,所謂天罰,不過是天道害怕我們記起——人妖相戀,從來不是罪,而是天地間最本真的共生。
    冰洞頂部開始坍塌,謝懷瑾將我塞進裂縫,自己卻被墜落的冰棱擋住去路。
    "走!"他吼道,"去天青觀廢墟,找到初代觀主的殘魂,他們會告訴你……如何讓我們的靈脈不再輪回……"
    話未說完,冰棱已砸在他肩上,可他仍在用身體護住裂縫,不讓碎冰傷到我。
    我終於化成人形,扯下殘破的翅膀替他擋住冰棱。
    這是我第一次完整化形,卻不是用他的陽壽,而是用我們共生的靈脈。
    "這次換我帶你走。"我抱住他,將妖力渡進他體內,"還記得你說的雲海日出嗎?我們要一起看,看一世不夠,就看生生世世。"
    執法長老的結界破碎時,天青觀追兵已至洞口。
    謝懷瑾突然吻了吻我額間的羽紋,指尖在我掌心刻下最後一道符:"這是初代觀主的"羽生咒",帶著它去廢墟……我們會在劫火中重逢。"
    話音未落,冰洞徹底崩塌,他的身體被埋進冰堆,隻留下那支嵌著金鱗的桃木簪,在月光下閃著微光。
    我攥著簪子爬出冰洞,黎明的陽光剛好穿透雲層,照在冰麵上的比翼鳥血痕上。
    執法長老的屍體倒在洞口,手裏攥著半片《青蚨經》殘頁,上麵寫著:"妖修同命,需以血為引,焚心為證,從此再無輪回,唯有共生。"
    原來,這就是解劫的辦法。
    不是逃避,不是犧牲,而是心甘情願地在劫火中焚心,讓靈脈徹底相纏,從此天上地下,再無分離。
    謝懷瑾早已知道這個真相,所以每一世都在刻護妖陣,編草環,寫"靈百"二字,就是為了讓我們在這一世,有勇氣擁抱劫火。
    我望向遠處的天青觀廢墟,那裏騰起淡淡的金光,像初代觀主和雀妖的殘魂在召喚。
    掌心的"羽生咒"發燙,與桃木簪上的金鱗共鳴。
    謝懷瑾的體溫還殘留在簪子上,像在告訴我,他就在前方,在劫火的另一端,等我。
    冰洞的風卷起我的發絲,帶著謝懷瑾的血腥味。
    我知道,前方是更凶險的劫火,可我不怕,因為我終於懂得,我們的愛從來不是劫,而是天地間最堅韌的共生。
    就算要焚心以血,就算要輪回千次,我也要握著這支刻滿我們血與骨的桃木簪,走向他,走向屬於我們的羽生劫盡。
    因為,在宿命的長河裏,我們早已是彼此的羽骨,彼此的靈脈,彼此的劫,更是彼此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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