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易水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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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秦前一日,太子丹在易水畔設宴。
    白衣如雪,冠帶似霜,百餘名賓客列在渡口,高漸離的築聲裹著寒風,像極了前世那曲《易水寒》。
    我站在船頭,看著阿雪混在侍女中,捧著樊於期的首級匣,指尖緊緊扣著匣上的銅環——那匣子前世裝著毒藥,若被秦軍打開,便會噴出毒煙,卻在阿雪被抓時,被她生生捏碎在掌心。
    此刻她垂眸,掩去眼中翻湧的悲愴,唯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軻卿,此去……”太子丹遞來酒盞,聲音發顫,“若事成,燕國上下必以卿為相;若事敗……”
    “臣不求相位,隻求太子,”我握住酒盞,目光掠過阿雪蒼白的臉,“若臣死,請勿將阿雪的事告訴秦人——她流著一半秦人血,秦法會判她車裂之刑。”
    太子丹怔住,眼中閃過複雜神色:“軻卿竟已知曉?也罷,若事敗,便讓她帶著這玉璜去隴西,那裏有樊家軍舊部。”
    他將半塊玉璜塞進我掌心,背麵“雪落無痕”四字,正是阿雪的筆跡。
    船頭忽然傳來騷動,秦舞陽臉色發白,正盯著阿雪手中的首級匣,像見了鬼似的後退半步,喉間發出壓抑的幹嘔。
    我上前,按住他顫抖的肩:“舞陽公子可是怕冷?”
    指尖觸到他肩骨在抖,“待過了易水,鹹陽的太陽,會曬暖你的膽子。”
    他抬頭,眼中滿是感激與恐懼,像個迷路的孩子——我突然明白,他不過是個被盛名累住的少年,不該擔此重任。
    “阿雪,”我轉身,對捧著匣子的她伸出手,“把匣子給我。”
    她愣住,指尖在匣蓋上摩挲:“軻卿,這匣子我能拿穩。”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連匣子一起接過,“但有些重量,該由男人來扛——比如你父親的遺誌,比如你的命。”
    她眼中泛起淚光,卻在賓客的注視下,勉強露出笑容:“軻卿莫不是忘了,我樊家的女兒,從來不輸須眉?”
    我忽然湊近,在她耳邊低語:“我沒忘,所以更要你活著——替我看易水的春,看燕國的秋,看高漸離的築聲,如何傳遍天下。更重要的是,替我活著,哪怕隻有一日。”
    她身子猛地僵住,匣子在我掌心發燙。
    遠處高漸離的築聲忽然變調,成了我們初見時的《酒肆歌》,那時她躲在柱子後偷笑,說我的劍穗比她的繡繃還亂。
    “風蕭蕭兮易水寒——” 賓客們的歌聲響起時,我已登船。
    阿雪站在渡口,白衣在風中翻飛,像極了前世她倒在我懷裏時,那抹逐漸冰冷的白。
    船行至中流,我忽然聽見她的聲音混在歌聲裏,輕輕的,隻有我能聽見:“軻卿,若來世再遇,我定不做樊家女,不做侍劍人,隻做你案頭的一盞燈,陪你看盡天下書。”
    我低頭,看著掌心的玉璜與銀鈴,忽然笑了。
    前世我以為,“士為知己者死”是義,如今才懂,這世間最痛的,是明知知己會隨你而死,卻不得不帶著她的命,走向必死的局——就像易水的水,明知終將匯入寒江,卻仍要在冬日凝成冰,隻為照映一次心上人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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