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冷鎖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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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的風帶著潮氣,吹得我鬢間珠翠作響。
母親攥著我的手,掌心的溫度讓我想起繡房裏的暖爐。
父親走在最前,腰間別著我硬塞給他的短刀——上一世他死得毫無防備,這一次,我要他握刀活到最後。
出了密道便是深山,回頭望去,祝家莊的火光已燒紅半邊天。
兄長突然停下,盯著我腰間染血的套索:“三娘,你怎會知道這些?你……是不是見過我們的死?”
我望著他眼中倒映的火光,終於點頭:“我從死人堆裏爬回來的,看見爹爹被砍頭,阿兄被分屍,母親的繡鞋漂在血水裏……”
喉間哽咽,說不下去了。
母親突然抱住我,繡針在我肩上刺痛:“我的兒……”
她發間的玉蘭簪硌著我的額頭,那是上一世被李逵劈斷的簪子。
我反手抱住她,眼淚終於落下:“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們死。”
深山裏的日子苦,卻比梁山的酒宴安穩。
父親教我排兵布陣,兄長練刀時,我會故意用套索纏住他的刀——就像小時候玩鬧那樣。
隻是每當月圓,我就會望著獨龍岡的方向,想起祝彪的朱砂痣,想起林衝矛尖的月光,想起王英油膩的笑臉。
三個月後,梁山的探馬搜到了我們的藏身之處。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王英。
他騎著馬,腰間掛著從祝家莊搶來的玉佩,看見我時眼睛發亮:“小娘子,可讓哥哥好找!宋大哥說了,隻要你跟我回去,便饒你家人性命——”
我握緊雙刀,紅綿套索在風中輕顫。
這一次,他腰間沒有掛我的繡帕,胸前沒有別我的珠花——上一世的屈辱,不該再重演。
“王英,”我踏前一步,刀刃映著他錯愕的臉,“你還記得在洞房花燭夜,你說過什麽嗎?”
他咽了咽口水,手摸向腰間佩刀:“你……你想怎樣?”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我想讓你,把上一世加諸我身上的羞辱,百倍千倍還回來。”
套索突然甩出,纏住他咽喉,用力一扯——這一次,沒有人會來救他,就像上一世,沒有人來救我。
王英的屍體被丟在梁山必經的山道上時,宋江終於親自來了。
他依舊披著月白披風,腰間玉佩換成了父親的半塊虎符——那是我故意留下的餌。
“扈家妹妹,”他望著王英脖頸間的紅綿勒痕,聲音發顫,“你可知殺我梁山兄弟,便是與全寨為敵?”
我站在山崖上,雙刀映著他身後的嘍囉,足有百人之眾:“宋江,你以為我還會怕你?上一世你用‘義妹’之名囚我,用‘親事’之諾辱我,這一世……”
我舉起套索,紅綿在風中如泣血,“我要你親眼看著,扈三娘的刀,究竟能不能劈開這世道的偏見。”
他身後,林衝的蛇矛動了動,李逵的板斧也在滴血。
我看見吳用在宋江耳邊低語,大概是說我瘋魔難馴,該就地格殺。
可他們不知道,這三個月來,我在深山裏練刀,對著樹樁刻下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刀痕深可見骨。
“殺!”宋江終於揮手。
我握緊雙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弓弦響——是兄長帶著莊丁從高處放箭。
箭矢如雨落下,嘍囉們頓時大亂。
我趁機衝下山坡,套索纏住李逵手腕,雙刀劈向他麵門:“黑賊,還我兄長頭顱!”
他的板斧險險架住,卻被我踢中膝蓋。
跪在地上時,他瞪著我:“你這賤人怎的變強了?!”
我冷笑:“因為我每一天都在恨,恨到連刀刃都要結冰!”
刀刃劃過他胸膛,血濺在我裙角,卻不再像當年的胭脂,而是複仇的朱砂。
混戰中,林衝的蛇矛刺來,我側身避開,卻看見宋江正要逃走。
套索脫手而出,纏住他腰間玉佩,用力一扯——玉佩落地,碎成齏粉,正如上一世他給我的虛妄承諾。
他摔倒在地,抬頭看我時,眼中終於有了恐懼:“你……你不是扈三娘……”
“我是扈三娘,”我踩住他手腕,雙刀抵住他咽喉,“是那個被你逼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扈三娘。這一世,我不要做你的義妹,不要做梁山的女將,我要你——”
喉間哽咽,卻硬生生逼回淚水,“我要你替我扈家滿門,跪在獨龍岡前,磕一萬個響頭。”
他身後,吳用帶著殘兵退去,林衝深深看我一眼,策馬轉身。
山風掠過耳畔,我忽然聽見母親在遠處呼喚,兄長正在包紮傷口,父親望著山下的火光,眼中有欣慰也有痛惜。
低頭看宋江,他鬢角已白,哪裏還有半分“及時雨”的風采?
上一世我怕他,敬他,甚至對他的虛情假意抱有一絲幻想,可如今才明白,這世道從不會因為女子的眼淚而心軟,唯有握穩手中的刀,才能劈開命運的枷鎖。
紅綿套索還滴著血,我卻輕輕將它纏回腰間。
這不是父親編的那根,而是用梁山賊寇的血染紅的新索。
從此往後,它不再是待嫁的彩頭,而是複仇的旌旗。
遠處傳來狼嚎,月亮爬上獨龍岡的枝頭。
我望向北方,那裏不再是故鄉的方向,而是我新的戰場。
這一世,一丈青的青,是刀刃的青;一丈青的丈,是丈量這賊寇頭顱的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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