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歸山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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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丞相府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
    阿翠的殘魂在我掌心化作最後一點綠光,像將熄的燭火,輕輕撞了撞我的指尖。
    “影姐姐,” 她的聲音輕得像晨霧,“你看東邊的朝霞,像不像我們偷喝的桃花蜜?”
    紅光從沈硯的窗欞間滲出,那是鹿丹在他體內炸裂的餘波。
    我知道,往生咒已在他心脈生根,每一次心跳都會牽扯出被篡改的記憶——柳如眉偽善的笑靨、趙康淬毒的箭鏃,以及他自己揮向我們的匕首。
    這比死亡更漫長的刑罰,是阿翠留給背叛者最後的 “饋贈”。
    溪水流過腳踝時,我聽見地牢方向傳來柳如眉的尖叫,藤蔓幻像正將她拖入記憶的黑沼——她仍在嘶吼著 “嫡母欠我的”,卻不知腕間的銀鐲早已在掙紮中碎裂,正如她被恨意扭曲的一生。
    而沈硯的痛呼聲隔著院牆傳來,像被鈍刀割裂的布帛,斷斷續續,卻始終未絕。
    阿翠的殘魂突然升空,在晨霧中凝成半透明的鹿形,尾尖掃過我的眉心。
    “別回頭,影姐姐,” 她的鹿角蹭過我的臉頰,留下微涼的濕意,“去森林吧,那裏有我們的樹。”
    綠光散盡的刹那,我胸口的藤蔓疤痕突然發燙,滲出一滴琥珀色的液體,墜入溪流。
    水麵蕩開漣漪,映出百年前的畫麵阿翠蹲在老槐樹下,用蹄子刻下 “自由” 二字,旁邊散落著未成功的化形符紙,紙角被露水浸得發皺。
    我彎腰掬起溪水,想留住那滴液體,卻見它化作萬千光點,融入兩岸的野薔薇。
    從此,每當暴雨過後,薔薇花瓣上總會凝著心形的露珠,在陽光下泛著翠綠的光——那是阿翠未說完的話,在時光裏結出的印記。
    回到迷霧森林時,洞口的藤蔓已瘋長成綠籬,籬上開著阿翠最愛的野薔薇。
    我在她化藤的石縫裏,找到半片焦黑的藤葉,葉麵上用妖血寫著未完成的字“若有來生 ——”
    百年光陰在溪水中流轉,像被磨圓的鵝卵石。
    我常坐在青石上,看水麵倒映著空無一人的溪岸。
    有時會有山雀銜來山下的畫紙,上麵是沈硯新畫的鹿,每隻鹿的眼角都點著一點朱砂,像永不幹涸的血痕。
    畫紙背麵總用炭筆寫著扭曲的短句“痛在左胸第三根肋骨”“藤蔓又勒緊了一寸”,那是往生咒在他體內刻下的銘痕。
    直到那日,山雀帶來的畫紙上沒有鹿,隻有一行被指腹磨得褪色的字“影姐姐,阿翠,護符…… 還你。”
    紙角壓著阿翠焦黑的護符,護符縫隙裏嵌著半粒風幹的桂花糕——那是百年前他遞給我的、帶著腥氣的甜。
    溪水下的鵝卵石突然震動,我看見沈硯的魂魄飄在忘川河畔,他胸口的藤蔓枷鎖仍在發光,每一道紋路都刻著“悔” 字。
    阿翠的殘魂已化作忘川水藻,用最後一絲綠芒引他走向金光層,卻始終與他保持三寸距離——那是背叛者與被辜負者之間,永恒的界限。
    從此,丞相府舊址長出一棵奇怪的樹,春開白花,秋結黑果,果實剖開來,內裏是纏繞的藤蔓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幽綠的光。
    據說每到月圓之夜,樹影裏會傳出模糊的懺悔,像藤蔓摩擦石頭的聲響。
    而迷霧森林的溪邊,每到暴雨突至,老槐樹就會沙沙作響,像是在複述阿翠的警告“莫離洞口太遠。”
    我守著滿溪的月光和胸口的疤痕,將九條尾巴舒展成屏障——這不是原諒,而是用記憶築起的碑,碑上刻著
    “妖心若為凡人剖,便用永世守望,換背叛者寸心成灰。”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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