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舌琴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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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凍土在激進派的皮靴下呻吟,軍官的馬鞭抽碎冰殼。
    他聞到琴油香時猛地頓住——三年前兒子在基輔後台調弦時,琴油也是這味道,流彈穿透胸膛的刹那,琴弦顫得像此刻的空氣。
    凍土在黎明前發出碎裂聲,像有誰在地下彈琴。
    激進派的皮靴踩在冰殼上的聲音很脆,安娜認出為首的軍官——昨天他用馬鞭抽過裏維昂的臉,說“和烏克蘭豬講和的都是叛徒”。
    他的噴火器在霧裏吐著藍舌頭,舔舐著空氣裏的鬆香,佩特羅夫剛給琴上的鬆香,此刻像被點燃的引線。
    噴火器的藍舌舔著空氣時,軍官突然聞到鬆脂香—— 像兒子生前用的琴油味道。
    三年前兒子在基輔音樂廳後台,正給烏克蘭琴友調弦,流彈穿透他胸膛時,琴弦還在震顫。
    他後來把那把琴燒了,以為能燒掉疼,可每次聞到鬆脂香,指腹就會發癢,想按琴鍵的衝動比想扣扳機還烈。
    “那琴是巫術!”
    軍官的馬鞭抽在凍土上,冰紋裏滲出黑褐色的泥漿。
    他靴底沾著的草籽,是從兒子墓地帶來的——三年前兒子在音樂會後台被流彈擊中,手裏還攥著烏克蘭朋友送的《黑眼睛》樂譜。
    他身後的士兵舉著槍,最年輕的列兵手抖得厲害,口袋裏的樂譜滑出來是他奶奶抄的《凍土搖籃曲》,奶奶總說 “這曲子是俄羅斯的醫生教她的,當年救過你爸的命”。
    安娜突然彈起摩斯密碼,短促的音符往俄軍陣地鑽。
    裏維昂的信號彈在霧中炸開綠焰時,激進派的子彈已經穿透了晨霧。
    她沒躲,反而往前挪了三步,讓琴聲裹著子彈飛——祖父在基輔防空洞教她的,“子彈怕有溫度的聲音”。
    果然,有顆子彈擦過琴身時,列兵突然偏了偏槍口。
    他看見琴頸上掛著的十字架,和奶奶給的一模一樣,十字架背麵“索尼婭” 的刻字晃了眼——他妹妹也叫索尼婭,正在學拉《黑眼睛》。
    子彈擦過琴弦時,被他下意識偏開的角度帶得打在白樺樹上,震落的雪塊裏,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漏出半句跑調的旋律。
    “這土早就被血泡透了!”安娜突然大喊,琴弦在她指間震顫,“可泡透血的土,更能長出好莊稼!就像我祖父和謝爾蓋,1943 年在斯大林格勒的屍堆裏,還能分半塊麵包——你們敢說他們是‘豬’嗎?”
    她舉起琴,琴盒內側的星星在霧裏發亮,“這星星是俄羅斯人刻的,琴是烏克蘭人的,它們在一起待了八十年,比你們的仇恨長!”
    噴火器的開關在軍官凍僵的手裏哢噠響,藍火離琴弦隻有三尺遠。
    裏維昂衝過來時,正看見安娜把琴身擋在火焰前。
    火舌燎到琴弦的刹那,古多克琴發出淒厲的共鳴——像無數犧牲者在同時呐喊,有 1943 年的謝爾蓋,有瑪莎奶奶,還有那些沒來得及長大的孩子。
    激進派士兵的手抖了抖,開關卡在凍僵的指縫裏——有個士兵突然掉轉槍口,對著天空鳴槍“我父親就是在斯大林格勒被烏克蘭戰友救的!”
    轟炸機群的引擎聲撕破晨霧時,安娜爬上防空洞頂,把琴舉過頭頂。
    陽光穿透雲層的瞬間,琴身的裂紋像被點燃的導火索,在霧中亮得耀眼。
    她用刺刀當琴弓,在鐵絲纏繞的琴弦上拉出尖銳的警報——祖父在基輔防空洞教的調子,此刻成了跨越戰線的呼喚。
    德米特裏看著防空洞頂上的她,突然舉起槍,對著天空鳴槍示警,槍聲和琴聲交織在一起,像給轟炸機指路“別炸這裏,有會唱歌的琴!”
    俄軍的高射炮突然開火,在轟炸機前織出彈幕。
    烏軍士兵扛起防空導彈,瞄準鏡裏映著琴身上跳動的光斑——那光斑是鬆脂在陽光下的反光,像安娜堅定的眼神。
    有個烏軍射手突然喊“瞄準機翼下的標識!別打駕駛艙——我弟弟在俄羅斯當飛行員,說‘飛行員也有母親’!”
    當第一架轟炸機轉向時,琴弦突然全部崩斷。
    古多克琴發出淒厲的共鳴,像句沒說完的“活下去”。
    安娜抱著斷弦的琴往下跳時,德米特裏從下麵接住她,琴身撞在他懷裏,裂開的琴腹裏滾出粒東西——是祖父攥了六十年的斯大林格勒的雪,此刻竟在他掌心慢慢化了,像滴遲到的淚。
    娜塔莎攥著琴頸上的十字架,看著士兵們用刺刀挖坑。
    裏維昂把安娜與德米特裏的名字刻在琴盒碎片上“等春天來,就讓這琴陪著凍土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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