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雕花窗欞斜斜漏進來，在地上投下細密的菱形光斑。我摸著潮濕的牆麵往閣樓走，鬆木樓梯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這是祖父去世後，我第一次回到張家老宅。
    二樓走廊盡頭的銅鏡蒙著灰，鏡麵映出我青白的臉色。推開檀木門時，腐朽的黴味混著某種腥甜氣息撲麵而來，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祖父的日記本攤在黃花梨書案上，墨跡在泛黃紙頁暈染成詭異的形狀："三月初三子時，麻繩自梁下，血浸七寸......"
    突然有細碎聲響從頭頂傳來。我仰頭望去，房梁上垂著半截發黑的麻繩，末端打著死結，繩套在穿堂風裏輕輕搖晃。冷汗順著脊梁滑進後腰，那根麻繩的位置，恰好與祖父日記裏描述的重合。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考古所王教授的短信跳出來："永康，你發來的族譜拓本有重大發現，張氏嫡係男性每逢甲子年三月初三都會......"後麵半截文字突然變成亂碼。窗外飄來梆子聲，我這才驚覺整座宅子安靜得可怕，連蟬鳴都消失了。
    月光突然變得慘白，麻繩表麵浮起暗紅紋路，像血管般緩緩蠕動。我的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祖父臨終前扭曲的臉在眼前閃現——他吊在老槐樹下的樣子，脖頸折成不可思議的角度，舌頭紫脹著垂到胸口。
    "啪嗒"。
    一滴粘稠的液體落在手背。我僵硬地抬頭，房梁上倒掛著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青紫的腳踝纏著麻繩，鮮紅蔻丹的指尖正懸在我頭頂三寸。她的長發垂下來，發梢滴著暗紅的血，脖頸處深褐色的勒痕裏嵌著半截麻繩。
    "張家的人......都要來陪我......"沙啞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旗袍下擺突然鼓起，無數條麻繩像蛇群般竄出，纏住我的腳踝往梁上拽。檀木地板在視線裏急速下墜，我抓住窗欞的手指發出脆響，餘光瞥見銅鏡裏映出七八個晃動的人影——穿長衫的、中山裝的、現代襯衫的，全都脖頸套著麻繩，在月光下輕輕搖晃。
    指甲縫裏滲出血，我的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響。旗袍女鬼的臉突然貼上來，腐爛的皮肉掛著蛛網，黑洞洞的眼窩裏爬出白蛆："百年前你祖爺爺逼我上吊時，用的就是這捆浸過屍油的麻繩......"
    掙紮間懷裏的舊報紙滑落，泛黃的《申報》頭版在月光下顯出暗紋：1924年三月初三，梨園名旦白鳳仙吊死在張府戲樓。照片裏，穿著戲服的女子懸在雕花梁下，腳下翻倒的繡墩上印著暗紅的張氏族徽。
    麻繩突然收緊，我聽見自己頸骨錯位的脆響。銅鏡裏的倒影逐漸模糊，最後映出閣樓牆上密密麻麻的繩結——每個繩結下都懸著具屍體，最末端的繩套正緩緩套上我的脖子。
    梆子聲又響了，這次帶著戲腔的哭音："三月初三魂歸處，新添繩結又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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