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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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租來的老房子裏發現第一道血掌印時,梅雨季剛下過第三場暴雨。
    木門後的膠合板上洇著暗紅指痕,五指張開的弧度詭異,掌心正中央有個硬幣大小的凹陷——像是被人用煙頭燙穿後結的痂。房東張叔遞鑰匙時手在發抖,他的左手虎口處有塊圓形燙疤,和掌印的凹陷嚴絲合縫。
    “這門是十年前換的。”張叔的目光避開我的視線,鑰匙串上的骷髏掛件碰出聲響,“前租客說夜裏總有人拍門,開門卻隻看見掌印,紅得像剛滴的血。”我注意到他袖口露出半截淤青,形狀恰似掌印的小指部分,而門框縫隙裏卡著片褪色的紅指甲,和我昨夜夢見的、拍門的手一模一樣。
    怪事從當晚開始。淩晨兩點,木門發出“啪啪”聲,像濕手反複拍打木板。我從貓眼望去,門外的走廊浸在墨色裏,卻清晰看見門把手上纏著截紅繩,繩尾滴著水,在地麵上積成掌印的形狀。更駭人的是,門後的膠合板上,那道血掌印的指縫間多出了細小的字:“709房,左數第三塊磚”。
    天亮後我撬開指定的磚縫,發現藏著本防水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貼著張舊照片:穿紅裙的女人靠在門前,右手掌按在膠合板上,掌心的燙疤正在滲血,照片背麵用口紅寫著:“他說拍三下門就會來接我,可門開後,隻有他的骷髏鑰匙在響。”拍攝日期是2013年6月15日,正是張叔說的前租客失蹤日。
    “小羽,你在找什麽?”對門的李婆婆突然出現,她的圍巾遮住半張臉,露出的下巴上有道刀疤,“十年前住這裏的姑娘,總在夜裏拍門喊‘張哥’,後來她消失了,有人看見張叔的鑰匙上掛著她的指甲。”她說話時,我晾在陽台的白襯衫無風自動,衣領處印上了淡紅指痕,和門上的掌印分毫不差。
    第三晚暴雨傾盆,門上的掌印突然變得鮮紅。我聽見門外傳來拖遝的腳步聲,從貓眼望出去,穿紅裙的女人正背對我站在走廊,她的右手垂在身側,掌心的燙疤對著我,指縫間滴著水,每滴都在地麵上砸出掌印的形狀。當她慢慢轉頭時,我看見她的臉——左臉從眼角到下巴有道深疤,和李婆婆圍巾下的傷口一模一樣。
    “開門啊,張哥……”她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透過木門傳來時,變成了含混的氣泡聲,“你當年用煙頭燙我掌心,說這樣就能記住回家的路,可你把我砌進牆裏時,怎麽不記得我的掌印還在門上?”我猛地想起筆記本裏的照片,女人身後的牆角確實有新砌的水泥痕跡,而張叔的鑰匙串上,那枚骷髏掛件的眼窩處,嵌著半片紅指甲。
    我抓起手機想報警,卻發現屏幕上全是雪花,隻有木門後的掌印在發亮。掌印的五指突然動了起來,指腹慢慢凹陷,像是要從門裏伸出來。更恐怖的是,我的右手掌心開始發燙,低頭看見皮膚下浮出淡紅紋路,正是門上掌印的形狀,掌心中央,那個硬幣大小的凹陷正在滲血。
    “小羽!”張叔的喊聲從樓下傳來,我聽見他的鑰匙在門鎖裏瘋狂轉動,而門外的紅裙女人突然貼近貓眼,她的掌心按在玻璃上,燙疤對著我,指縫間擠出的血在貓眼上畫出“替”字。門“砰”地被推開,張叔渾身濕透衝進來,他的左手虎口淌著血,燙疤處的皮肉翻卷,露出下麵的白骨——和十年前他砌進牆裏的、屬於紅裙女人的掌骨一模一樣。
    “她纏著我十年了!”張叔抓住我手腕,他的指甲掐進我掌心的傷口,“當年我騙她拍門,其實是為了確認牆裏的屍體位置,可她的掌印留在門上,每次下雨就會複活!”他的目光落在我掌心,那裏的血掌印已經完全顯現,“現在輪到你了,你的掌印會替她守著這扇門,直到下一個開門的人……”
    窗外的閃電照亮走廊,我看見紅裙女人站在張叔身後,她的手穿過他的身體,掌心按在我門上。新的血掌印在膠合板上浮現,這次掌心的燙疤裏嵌著我的指甲,而張叔的骷髏鑰匙掉在地上,眼窩裏的紅指甲不見了——它正牢牢卡在我掌心的凹陷裏,像長出來的第三根指頭。
    後來我在醫院醒來,掌心的疤永遠留了下來,形狀和分毫不差。張叔被警方帶走時,供認了十年前的殺人案,他說每個租客的掌印都會激活牆上的屍體,而我是第七個。但他不知道,在我出院那天,李婆婆站在老房子前,她摘下圍巾,露出整張臉——左臉的刀疤下,皮膚下隱約可見淡紅掌紋,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樣。
    昨夜我路過那棟老房子,梅雨季的暴雨又在下。隔著馬路,我看見二樓的木門後映著兩個掌印,舊的那個掌心有燙疤,新的那個正在滲血,兩道掌印的指縫間,慢慢擠出行小字:“下一個,該敲誰的門?”而我的掌心,突然又開始發燙,仿佛有雙濕冷的手,正透過千裏之外的雨幕,慢慢按在我當年被張叔掐出血的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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