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山的環路
字數:2855 加入書籤
車載時鍾的藍光在霧中跳成詭異的小數點,陳樹盯著儀表盤上的油量警報燈,後頸的冷汗把襯衫黏在脊骨上。他本以為能在暴雨前翻過山口,卻在這片盤山路裏打轉了三個小時——第三次看見那棵歪脖子老槐時,他終於確認,自己撞上了傳說中的“鬼打牆”。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吱呀的節拍,前方彎道突然浮出盞昏黃的燈籠。光斑在霧裏飄得像懸停的鬼火,等他踩下刹車,才看清燈籠下懸著雙繡著並蒂蓮的布鞋,鞋尖朝下滴著水,像是剛從墳裏刨出來的。
手機早就沒了信號,車載導航在半小時前變成滿屏雪花。陳樹摸出打火機,火苗竄起的瞬間,後視鏡裏閃過道白影。他猛地回頭,後排座椅上隻有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錦囊,繡著歪扭的“平安”二字——那是母親精神失常後唯一能做的事,逢人就說後山的環路上“有東西在數步數”。
引擎突然發出嘶啞的轟鳴,車子不受控地向前滑行。轉過彎道,青石板路盡頭立著座荒廢的土地廟,廟前的石碑裂成兩半,上半截“安魂”二字被苔蘚啃得殘缺,下半截歪歪扭扭刻著串名字:李桂花、張秀英、陳月華……直到最後一行,墨跡新鮮得能蹭髒指尖——陳樹。
冷汗浸透了後背,他想起母親發病時總抓著他的手腕,指甲掐進他的脈搏:“你爸當年就是在環山路沒的,他說聽見有人在背後數‘一、二、三’,數到第十九步就看見……”話沒說完就開始抽搐,枕頭底下藏著本泛黃的日記本,每頁都畫滿歪扭的圓圈,圈中央寫著“19”。
雨幕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光著腳在碎石路上走。陳樹握緊方向盤,後視鏡裏的白影再次浮現,這次他看清了,是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頭發全白,卻在發間別著朵鮮豔的紅花——和村口老人們說的,二十年前墜崖的護林員妻子一模一樣。
車子在第三個彎道熄火了。陳樹摸出母親縫的錦囊,裏麵掉出張泛黃的車票,日期是1998年6月15日,正是父親失蹤的日子。遠處的燈籠又飄近了些,這次他看見燈籠下麵拴著根紅繩,繩尾係著枚銀戒,戒麵上刻著半朵殘蓮——和父親留給母親的定情信物分毫不差。
“第十九步……”沙啞的女聲從車頂傳來,陳樹渾身僵硬,聽見頭頂傳來指甲刮擦鐵皮的聲響。他數著自己的呼吸,突然想起母親日記裏最後一頁的血字:“當你看見重複的槐樹,記得千萬別數自己的步數,它們會把你的腳印變成環路上的磚。”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從雲縫裏漏下來,照亮前方的路麵。陳樹渾身發冷地發現,剛才經過的土地廟竟出現在正前方,石碑上的“陳樹”二字被月光鍍成血色。更可怕的是,車輪碾過的泥地裏,隻有他一人的腳印在循環,每十九步就會出現半枚模糊的女人鞋印,像是有人一直倒著走,用腳尖抵著他的鞋跟。
後座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陳樹顫抖著回頭,看見藍布衫老太太坐在陰影裏,手裏捧著他父親的遺照。照片上的男人嘴角裂開不自然的弧度,眼睛被挖成兩個黑洞,而老太太的臉正慢慢貼近照片,嘴唇在玻璃上印出淡淡的口紅印——和父親墜崖那天,現場留下的唇印一模一樣。
“第十九步到了。”老太太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鏽的彈簧在響。陳樹這才驚覺自己的腳不知何時踩在地上,潮濕的泥土滲進鞋底,他低頭數自己的腳印:一、二……十八、十九。第十九步的腳印裏,清晰嵌著半枚銀戒,戒麵的殘蓮正對著他的腳趾。
土地廟的方向傳來石塊倒塌的聲響,陳樹看見廟門緩緩打開,裏麵堆滿了汽車殘骸,每輛車的裏程表都停在19公裏處。在最角落的那輛麵包車上,他看見副駕駛位坐著具風幹的屍體,手裏攥著朵枯萎的紅花,腕骨上戴著和母親同款的銀鐲,鐲內刻著“陳月華”——那是他從未謀麵的姑姑,據說三十年前就死於難產。
“當年你爸看見的不是鬼打牆,”老太太突然貼近他的耳際,呼出的氣比夜色更冷,“是我們這些被環路吃掉的人,在等新的替死鬼。你母親每次來山上找他,都會留下半枚鞋印,直到她瘋了,才終於明白,這環路數的不是步數,是人心。”
陳樹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錦囊,裏麵除了車票,還有半張撕碎的地圖。他顫抖著拚合,發現所謂的盤山路其實是個閉合的圓環,圓心處標著三個紅點:1968年護林員墜崖處、1985年姑姑失蹤處、1998年父親遇難處。而最新的紅點,正標在他此刻的位置,日期是2023年10月5日——正是今天。
引擎突然發出轟鳴,車子不受控地向懸崖駛去。陳樹看見擋風玻璃上浮現出無數手印,每個手印的無名指上都戴著銀戒,戒麵的殘蓮在月光下拚成完整的圖案。後視鏡裏,老太太正對著他笑,發間的紅花突然枯萎,露出底下潰爛的傷口,而傷口的形狀,竟和環山路的走向分毫不差。
“記住了,”在車子衝下懸崖的瞬間,老太太的聲音混著風聲灌進他的耳朵,“下次迷路時,千萬別數自己的步數——因為第十九步的腳印裏,藏著你最想忘記的秘密。”
當陳樹在劇痛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母親的錦囊掉在床頭櫃上,裏麵的銀戒不知何時變得完整,戒麵的並蒂蓮開得鮮豔。護士走進來,看著他發呆的樣子輕聲說:“你在環山路上昏迷了三天,交警說那裏根本沒有什麽土地廟,隻有棵長了百年的老槐樹,樹幹上刻滿了名字,最新的那個……”
她的聲音突然卡住,陳樹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遠處的後山上,霧靄中的老槐樹正在風中搖晃,樹影投在牆上,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19”字。而在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新鮮的劃痕,歪歪扭扭的筆畫,正是一個“陳”字。
深夜,護士站傳來驚叫。值班護士看著監控錄像,發現陳樹的病房在淩晨三點十七分突然陷入黑暗,而在監控雪花屏的最後一秒,清晰拍到他床邊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正把什麽東西塞進他的枕頭底下——那是朵鮮豔的紅花,和三十年前護林員妻子墜崖時別在發間的,一模一樣。
喜歡爺爺奶奶說過的鬼故事請大家收藏:()爺爺奶奶說過的鬼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