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上的催產符

字數:3027   加入書籤

A+A-


    秋分後的稻田泛著腐草味,我踩著泥濘回村時,正看見三伯蹲在老井台上抽旱煙。井沿的青苔比三年前更厚了,磚縫裏嵌著半張褪色的黃紙,角上“催產”二字被露水洇成血紅色——那是奶奶當年做接生婆時,貼在井邊的符。
    土坯房的木門虛掩著,門框上的“鎮宅符”倒貼成歪八字。我剛跨進門檻,堂妹小蓮突然從灶間衝出來,指甲掐進我手腕:“姐,千萬別喝井裏的水,昨晚我看見井裏漂著雙繡花鞋,鞋尖對著咱家門!”她說話時,我注意到她後頸有道指痕狀的淤青,像是被人從背後掐住過。
    奶奶的遺像擺在八仙桌上,相框四周纏著紅毛線,這是村裏“凶死”才有的規矩。我記得三天前接到電話時,村長隻說奶奶“走得急”,卻沒提她是怎麽死的。直到看見供桌下藏著的搪瓷盆,盆底沉著幾粒黑色的藥丸,和老井邊那些褪色符紙上的藥漬一模一樣。
    後半夜起了霧,我聽見井台傳來打水的聲響。掀開窗簾,月光把井欄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具躺著的人形。打水的木桶“咚”地墜入井中,卻遲遲沒提上來,寂靜中突然響起啜泣聲,混著井水的咕嘟聲,分明是個嬰兒的啼哭。
    “大妮啊——”奶奶的聲音從井裏飄上來,帶著井水的寒濕。我渾身僵硬,想起小時候她哄我喝藥時的腔調,“來井邊,奶奶給你看個寶貝。”井裏的水麵突然蕩開漣漪,映出奶奶的臉,皮膚泡得發白,嘴角還勾著截井繩,正是她上吊時用的那根。
    我後退時撞翻了條凳,驚醒了睡在西屋的小蓮。她摸著黑過來,手裏攥著張泛黃的紙:“這是在奶奶枕頭底下發現的,上麵畫滿了井和嬰兒。”月光下,我看見紙上歪扭的墨跡:1978年臘月,王老四家媳婦難產,我把臍帶繞在井龍王脖子上,娃落地就沒哭......
    井台再次傳來響動,這次是木桶砸在青磚上的脆響。我貼著窗縫望去,看見三伯的背影立在井邊,手裏舉著個繈褓,正慢慢往井裏送。繈褓角上繡著朵殘蓮,和奶奶當年給我做的肚兜一模一樣。更駭人的是,三伯的褲腳在滴水,水跡從井台延伸到堂屋,在地麵上匯成個嬰兒的輪廓。
    “當年你奶奶接了十七個難產的娃,”小蓮突然在我身後開口,聲音像浸了井水泡發的棉絮,“每個娃落地前,她都要在井邊燒張催產符,把臍帶係在井繩上。可五年前張嫂子死在產床上,奶奶就再也沒碰過接生的活,直到上個月......”
    她的話被井裏的巨響打斷,我看見三伯突然轉身,臉上貼著張濕透的黃紙,符角的“催產”二字正對著我,像隻睜開的眼睛。他的脖子上纏著井繩,繩結在喉結處勒出深紫的印子,和奶奶遺體上的勒痕分毫不差。
    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芯,火光中我看見奶奶的遺像變了樣,嘴角咧到耳根,眼裏淌著黑水,手裏還抱著個青紫色的嬰兒——那嬰兒的肚臍上,纏著截滴著井水的紅繩,繩尾係在老井的方向。
    小蓮突然指著院子尖叫:“井台在流血!”我看見井沿的青苔被染成暗紅,水跡順著磚縫流成蜿蜒的臍帶形狀。更恐怖的是,井裏浮出層層疊疊的人臉,都是這些年村裏難產而死的女人,她們的眼睛全盯著我,嘴裏念著同一句話:“該換你係臍帶了,大妮......”
    我猛地想起自己的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奶奶上個月還特意寄來繡著殘蓮的肚兜,說“井龍王會護著孩子”。此刻肚兜裏的符紙正在發燙,我撕開布料,看見裏麵塞著半張符,角上寫著我的生辰八字,墨跡新鮮得像是剛寫上的。
    三伯突然衝過來,手裏的繈褓裂開,露出裏麵塞滿的黃紙,每張紙上都寫著“陳大妮”三個字,紙縫裏掉出幾粒黑藥丸,正是供桌下搪瓷盆裏的那種。他的瞳孔泛著井水的青白,開口時帶出水草的腥味:“你奶奶說,井龍王缺個接生婆,你肚子裏的娃正好做引魂......”
    井裏的哭聲突然拔高,我看見水麵升起個巨大的倒影,是年輕時的奶奶,懷裏抱著個死嬰,臍帶正往井裏滴黑水。她的身後站著十七個模糊的人影,每個手裏都舉著催產符,符上的名字在月光下依次亮起,最後定格在“陳大妮”三個字上。
    小蓮突然把我推向側門,她後頸的淤青此刻變成了井繩的形狀:“快跑!奶奶當年為了救人,把自己的魂賣給了井龍王,這些年她用催產符換產婦的臍帶,就是為了給井龍王養替身......”話沒說完,她突然被股力量拖向井台,腳在青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回頭看見老井的水正在漫出來,形成條血色的臍帶,臍帶盡頭連著奶奶的遺像,畫像上的她正慢慢轉頭,眼裏映著我隆起的肚子。井台上,三伯和小蓮的身影跪在井邊,手裏捧著新的催產符,符角的“陳大妮”三個字正在滲血,像極了當年奶奶貼在井邊的第一百張符。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黎明時分,我在村口的曬穀場被村長找到。他看著我手裏的殘符,歎了口氣:“你奶奶臨終前說,井龍王要收夠十八個接生婆的魂,才能放過村裏的產婦。她已經替了十七個,就等你......”
    我摸著肚子上突然出現的紅痕,那是個井繩形狀的胎記,和奶奶手腕上的一模一樣。遠處的老井傳來“咚”的一聲,像是又有木桶墜入井底,這次的哭聲裏,混著成年女人的低笑,分明是奶奶哄孩子的調子。
    三個月後,我在城裏醫院難產。劇痛中,我看見產房的玻璃窗上貼著張黃紙,角上“催產”二字被血浸透。護士突然指著窗外驚呼,我看見老家的方向騰起團水霧,霧裏立著口老井,井台上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懷裏抱著個青紫色的嬰兒,嬰兒的臍帶正往井裏滴著黑水,而老太太的臉,正是鏡子裏我此刻的模樣。
    出院那天,我收到老家寄來的包裹,裏麵是朵用井繩編的蓮花,花蕊裏塞著張字條,是奶奶的字跡:“大妮別怕,井龍王說你家娃的臍帶,比當年十七個加起來都靈驗。”字條背麵,畫著口正在吞噬人影的老井,井邊跪著兩個身影,一個是我,一個是剛學會走路的女兒,她手裏正拿著張嶄新的催產符。
    而此刻,嬰兒床裏的女兒突然對著空氣笑了,她的肚臍旁,不知何時浮現出半道井繩狀的紅痕,在晨光裏泛著濕潤的光,像極了老井台磚縫裏,那朵永遠開不敗的殘蓮。
    喜歡爺爺奶奶說過的鬼故事請大家收藏:()爺爺奶奶說過的鬼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