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哭的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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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節的潮氣滲入老宅的每道縫隙,林夏用帕子擦去相框表麵的水珠時,祖母的遺像突然發出一聲細微的啜泣。玻璃表麵凝結的水霧緩緩滑落,在瓷白的臉頰位置暈開兩道淚痕,仿佛那張定格在1983年的黑白照片,真的在流淚。
"幻覺,一定是幻覺。"林夏後退半步,後腰撞上雕花紅木供桌。供盤裏的蘋果滾落,在青磚地麵上發出空洞的回響。三天前,她從紐約飛回老家處理祖母的遺產,這棟始建於清末的宅院早已荒廢,唯有正廳牆上的遺像纖塵不染,祖母盤著發髻的麵容永遠帶著溫和笑意。
手機在此時震動,屏幕亮起時,林夏差點將它摔在地上。鎖屏壁紙是今早剛拍的遺像,照片裏祖母的嘴角還保持著弧度,可此刻手機裏,那雙眼睛竟微微泛紅,像哭過許久的模樣。她顫抖著打開相冊,發現每張遺像照片都在緩慢變化——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嘴角的弧度逐漸下垂。
"林小姐,這是老太太生前整理的信件。"房產中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夏猛地轉身,看見對方捧著泛黃的信劄,目光卻直勾勾盯著牆上的遺像,"您沒聽見哭聲嗎?從您祖母去世那晚開始,這屋裏每天半夜都有......"
話音未落,整棟宅子突然陷入黑暗。林夏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響,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她摸索著打開手機電筒,光柱掃過供桌時,呼吸幾乎停滯——原本整齊擺放的香爐歪倒在地,三支香灰未斷,卻詭異地朝著遺像的方向彎曲。
黑暗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拖遝而沉重,像是穿著濕鞋在走動。林夏感覺有冰涼的氣息拂過脖頸,她緩緩抬頭,正對上遺像裏祖母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是照片應有的死寂,眼白處布滿血絲,淚水正順著玻璃鏡框往下淌,在相框底部積成小小的水窪。
"啊!"林夏尖叫著衝向大門,卻發現所有門窗都被反鎖。手機信號格突然消失,屏幕自動彈出一段視頻。畫麵裏,年輕時的祖母跪在祠堂裏,麵前供著七個泥娃娃,每個娃娃的脖頸都係著紅繩。隨著鏡頭拉近,林夏驚恐地發現,泥娃娃的五官竟與她的七個堂兄弟姐妹一模一樣。
"夏夏,你終於回家了。"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夏僵硬地仰起頭,看見天花板上倒吊著個身影,穿著祖母下葬時的深藍色旗袍,頭發濕漉漉地垂落,遮住半張腐爛的臉。那雙完好的眼睛裏流出渾濁的淚水,滴在林夏臉上,帶著濃重的腥臭味。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小時候,她常聽長輩說祖母會"看影子",誰家孩子體弱多病,就會被帶去祠堂。堂哥阿傑在八歲那年突然失蹤,隻留下祠堂門口的半隻布鞋。如今想來,那天正是祖母往遺像前供奉紅繩的日子。
"他們都該回來陪我。"腐爛的手抓住林夏的手腕,皮膚下凸起嶙峋的骨頭,"你是最後一個,乖孩子......"旗袍下擺滲出黑色汙水,在地麵蔓延成七個模糊的人形。林夏感覺腳踝被什麽纏住,低頭看見無數紅繩從地磚縫隙鑽出,纏繞著她的四肢,將她往牆上的遺像拖去。
緊急關頭,林夏瞥見供桌上散落的信件。她奮力伸手抓住最上麵那封,泛黃的信紙上,祖母的字跡顫抖如狂草:"七月十五,用我的遺像鎮住他們......他們要回來索命了!"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正是阿傑失蹤的那年。
雷聲炸響的瞬間,林夏將遺像從牆上扯下,鏡框摔在地上裂開。照片背麵密密麻麻寫滿符咒,還有七個鮮紅的指印,每個指印中間都嵌著枚生鏽的鐵釘。當第一個紅繩人形撲來時,她將照片高舉過頭頂,符咒突然發出金色光芒,照得整個房間亮如白晝。
慘叫聲此起彼伏,七個渾身濕透的孩童從汙水中浮現,他們脖頸處的紅繩深深勒進皮膚,眼睛裏充滿怨恨。祖母的怨靈發出尖銳的嘶吼,身體在金光中逐漸透明:"是他們自願的!為了林家香火......"
"不!是你用邪術害了他們!"林夏淚流滿麵。照片裏的祖母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黑白照片開始褪色,嘴角的笑容扭曲成尖叫的模樣。七個孩童的怨靈化作光點,沒入照片,最後定格在祖母驚恐的麵容上。
晨光刺破烏雲時,老宅恢複了平靜。林夏在祠堂的暗格裏,發現了七個小小的骨灰壇,壇口纏著褪色的紅繩。她顫抖著撥通報警電話,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顯示的是祖母年輕時的照片——照片裏的女子眼含淚水,對著鏡頭輕輕搖頭。
從那以後,每逢陰雨,林夏總能聽見細微的啜泣聲,像是從相框深處傳來。而那幅破碎的遺像,永遠定格在祖母恐懼的瞬間,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被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和一場遲到太久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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