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嵐山脈以西，並非直接與百城聯盟接壤。
    橫亙在兩者之間的，是一片廣袤的濕地——落星瘴澤。
    傳說上古曾有星辰碎片墜落於此，砸穿了地脈，引動地下寒泉與汙穢之氣上湧，經年累月，形成了這片方圓近千裏、水網密布、毒瘴彌漫的險惡之地。
    大澤之內，湖泊星羅棋布，河流縱橫交錯，將大地分割成無數或大或小的島嶼。
    其中最大的島嶼，也不過容納一個凡俗小鎮，最小的則僅能立足數戶人家。
    水路是唯一的通途，複雜的地形和終年不散的毒瘴，使得此地成為天然的屏障，也成了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顧銘羽離開被玄鏡宗更名為“鎮邪峰”的故地，一路向西疾馳。
    他收斂氣息，‘掠影驚風步’催動到極致，身影在夜色與山林間穿梭如電。
    得益於玄鏡宗剛剛掌控蘊嵐山脈，西部邊境的防禦尚顯薄弱，僅有幾支修為不高、間隔頗大的巡邏隊在象征性地巡視。
    憑借遠超尋常築基初期的強大神識，顧銘羽輕易捕捉到了巡邏隊的路線和盲區，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越過了邊界的最後一道山梁。
    翻過山梁，又向前走了數十裏路，前麵的區域被一片迷蒙的水汽所籠罩。
    濃鬱的草木腐殖氣息混合著令人略感不適的腥甜味撲麵而來。
    顧銘羽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山地，而是逐漸過渡為泥濘的沼澤邊緣。
    遠處，水光接天，大大小小的島嶼如同棋盤上的棋子，散落在灰綠色的澤國之中。這裏，便是隔絕蘊嵐與百城聯盟的天塹——落星瘴澤。
    顧銘羽沒有絲毫停頓，歸源劍化作一道流光出現在腳下。他禦劍而起離地數丈，小心翼翼地避開下方升騰的瘴氣團，向著大澤深處飛去。
    此地雖凶名在外，但對於一位築基修士而言，隻要不深入某些核心險地或遭遇罕見的強大妖獸，危險性相對可控。
    正如顧銘羽一路所探查到的，落星瘴澤靈氣稀薄且混雜著瘴毒，高階妖獸罕至，盤踞在此的妖獸大多停留在一階水準，偶爾能感應到二階的氣息也多在沉睡或位於大澤深處。
    占據島嶼的人族勢力更是孱弱不堪，多是一些躲避仇家、苟且偷生的散修或小家族分支，修為普遍不高。
    連續數日的禦劍飛行，穿越茫茫澤國，饒是顧銘羽築基修為，丹田內靈力精純綿長，心神也難免感到一絲疲憊。體內靈力消耗近半，需要找個地方稍作休整。
    這一日傍晚，夕陽的餘暉勉強穿透厚重的瘴霧，在渾濁的水麵上投下破碎的金紅色光斑。
    顧銘羽的神識掃過前方一片較大的島嶼，探查到上麵有微弱的靈力波動和大量凡俗氣息混雜。
    島上約有十餘名修士，修為最高者不過練氣後期。這是一個典型的仙凡混居的窮困島嶼。
    “就這裏了。”顧銘羽心念一動，禦劍落下，穩穩地停在島嶼邊緣一個小小的碼頭上。
    碼頭簡陋，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木船和簡陋的筏子，這是島上居民賴以生存的交通工具。
    島上屋舍低矮，多為木石結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空氣中彌漫著水腥味、魚腥味和炊煙的氣息。
    碼頭對麵，一間稍大的茅草屋格外顯眼，門前挑著一麵破舊的酒幌，在晚風中無力地飄蕩。
    屋內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粗鄙的笑罵。
    顧銘羽的神識清晰地“看”到，那幾個練氣期修士此刻正聚在酒館裏，圍著一張油膩的桌子，赤膊坦胸，大口灌著劣酒，撕咬著不知名的獸肉，舉止粗魯不堪。
    顧銘羽收斂氣息，緩步走進酒館。一股混合著汗味、酒氣和食物油膩的味道撲麵而來。
    光線昏暗，油燈搖曳。他目光掃過，酒館內多是些麵有菜色的凡人漁民和苦力，那幾個練氣修士占據著最好的位置，吆五喝六。
    顧銘羽不動聲色，徑直走到角落一張還算幹淨的空桌旁坐下。
    “客官，要點什麽？”一個身材幹瘦、臉上堆著討好笑容的中年掌櫃連忙小跑過來，用一塊看不出本色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桌子。
    顧銘羽回以一個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店家有什麽？”
    掌櫃搓著手，賠笑道：“哎喲，客官您見笑了。咱們這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界兒，能有什麽好東西？就是今早剛宰的一頭老牛，肉還算新鮮，燉了一大鍋。青菜也有，都是島上自家種的，水靈！您要是好喝兩口，小店有自家土法釀的燒刀子，勁兒衝，就是糙了點，但喝著痛快，別有股子土腥……哦不，土風味兒！”
    “無妨。”顧銘羽點點頭，“牛肉、青菜、豆腐，都來些。燒酒也上一壺。”
    “好嘞！您稍等，馬上就來！”掌櫃見這位氣質不凡的客人如此好說話，喜笑顏開地應著，轉身麻利地鑽進後廚。
    不多時，一大盤燉得軟爛但賣相實在不佳的牛肉，一碟清炒的青菜，一碗嫩白的豆腐湯，以及一壺用粗陶裝著散發著濃烈酒氣的燒酒，便擺在了顧銘羽麵前。
    顧銘羽拿起筷子，每樣都嚐了一口。
    牛肉燉得夠火候，但香料匱乏，隻有簡單的鹹味和肉的本味。
    青菜雖然清新，卻也寡淡。
    豆腐倒是滑嫩，湯水也清爽。
    燒酒入口辛辣灼喉，毫無醇香可言。
    這些凡俗食物，對修士的靈力增長毫無益處，甚至蘊含微量的雜質。
    然而，顧銘羽卻並未嫌棄。他離家遠行，踏入這紛亂紅塵，本就有體味人間百態之意。
    這粗糲的食物，反而帶著一種最原始、最真實的煙火氣，是精致的靈肴所沒有的滋味。
    “嗯，雖非靈肴，倒也質樸。”他心中暗忖，隨即不再猶豫，如同一個真正的旅人，大塊朵頤起來，將那帶著土腥味的燒酒也飲了幾杯。
    酒足飯飽，顧銘羽感覺連日奔波的疲憊舒緩了不少。他招手喚來掌櫃結賬。
    掌櫃搓著手過來，滿臉堆笑：“客官，承惠，一共是一錢銀子，或者……兩百文銅錢也成。”
    顧銘羽微微一頓。他身上哪有凡俗的金銀銅錢？最低的貨幣也是靈石。
    他略一沉吟，從須彌星辰鐲中取出一枚最普通的下品靈石。那靈石雖是次品，卻也晶瑩剔透，在昏暗的油燈下流轉著淡淡的靈光。
    他將靈石輕輕放在掌櫃粗糙的手心：“店家，此物權作飯資，承蒙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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