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物品發放完畢，那老太監再次開口，聲音傳遍大殿：
    “庚辰科武舉殿試，現在開始！本次殿試，考校爾等對功法本源之理解、推演補足之能！”
    太監的目光掃過下方舉子：“爾等麵前玉簡之中，錄有一部殘缺功法。爾等需憑自身所學、所悟，盡力推演補足其缺失部分，務求功法通順，運行無礙！時間至明日傍晚酉時末刻結束！所補功法，完成度愈高，邏輯愈通順，運轉愈合理，則得分愈高！答卷需謄錄於紙上，與玉簡一並呈交！現在——自行開始！”
    話音落下，整個金鑾殿內陷入一片極致的寂靜，唯有呼吸聲可聞。
    三十名舉子立刻拿起玉簡，貼於額頭。在金鑾殿這威壓深重之地，任何神識外放都是大忌，隻能以最原始的方式，用自身意念去感知玉簡中的信息。
    顧銘羽凝神靜氣，意念沉入玉簡。
    玉簡內記載的，是一部名為《碧海潮生訣》的二階水屬性功法。
    功法本身不算高深，但缺失的部分卻觸目驚心——足足近四成！不過，仔細分辨，缺失的內容絕大部分集中在練氣期的基礎運轉法門和部分行氣路徑描述上，築基期的核心心法與關鍵節點，隻缺失了幾處口訣和一處行功路線圖。
    顧銘羽心中稍定。他主修的《混沌引靈訣》，包羅萬象，其中關於水屬性功法的本源闡述、靈力運行規律、屬性特性轉化等等，皆有精妙而詳盡的綜論。
    雖不能直接套用，但觸類旁通，作為推演補足這部《碧海潮生訣》的參照和理論支撐，卻是綽綽有餘。
    他立刻沉浸其中。以《混沌引靈訣》水部綜論為綱，結合《碧海潮生訣》現存完整的築基期核心框架，逆向推演其練氣期應有的基礎路徑。
    強大的神識與悟性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缺失的練氣期部分，如同被抽絲剝繭般，一條條清晰合理的行氣路線、一個個精準的法訣描述，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補全。不過半個多時辰，練氣期的巨大空白已被他填滿十之八九，且邏輯自洽，與築基期核心完美銜接。
    然而，當開始推演補足那幾處築基期關鍵缺失時，顧銘羽卻遇到了阻礙。
    他將自己推演出的幾種可能口訣或路線圖，嚐試嵌入原文，卻發現無論如何，都難以與前後文形成流暢的靈力運轉循環，總有一絲滯澀與別扭之感。仿佛那缺失的部分，並非簡單的空白，而是隱藏著某種陷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殿內寂靜無聲，唯有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沙沙聲偶爾響起，那是有人開始記錄練氣期的補足部分。顧銘羽卻依舊卡在那幾處築基期的關鍵點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不對……’ 顧銘羽心中念頭急轉，‘以我推演的路徑，結合《混沌引靈訣》的參照，應當無誤才對。為何總是無法貫通？難道……’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這部功法，真的僅僅是缺失嗎？會不會……本身記載就存在混亂？我太執著於填補空白，反而忽略了現有部分可能存在的錯誤？’
    一念及此，顧銘羽如同醍醐灌頂！他立刻摒棄了急於求成的心態，不再死盯著那幾處缺失，而是將意念重新沉入玉簡，從頭開始，無比仔細地、一字一句地重新梳理整部《碧海潮生訣》築基期的所有內容！
    這一次，他不再將其視為“正確”，而是帶著審視和質疑的眼光。
    果然！
    當他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篩子，過濾過那些原本被他視為“完整無誤”的築基期口訣和行功圖時，四處極其隱蔽、卻足以導致靈力運行阻滯甚至反噬的混亂記載，被他一一揪出！
    一處是兩段關鍵心法口訣的次序顛倒！
    一處是某條行氣路線的描述與其圖示存在細微矛盾！
    另外兩處則是靈力屬性轉換節點的描述含糊不清，模棱兩可！
    ‘原來如此！’ 顧銘羽心中豁然開朗。問題並非全在缺失，而是這玉簡本身記載就存在多處謬誤！若不先修正這些內在的混亂，無論補上什麽，都難以形成一部真正通順的功法！
    理清這四處混亂，足足耗費了他一個時辰！但這一步至關重要。
    當混亂被撥正，整個築基期功法的脈絡瞬間清晰流暢起來。再回頭去推演那幾處缺失的關鍵點，思路豁然開朗！結合修正後的上下文，以及《混沌引靈訣》水部精義，那幾處缺失的口訣與路線圖，如同水到渠成般，在他腦海中自然浮現、完美契合！
    從發現問題到徹底補足，又用了近兩個時辰。
    至此，開考已近四個時辰，殿內已有十數人開始埋頭疾書，謄錄答卷。
    顧銘羽長舒一口氣，額角也滲出細密的汗珠。這看似隻是修補功法，實則耗費的心神，絲毫不亞於一場生死搏殺。
    但他並未停歇。拿起那支紫竹筆，蘸飽墨汁，在特製的白紙上筆走龍蛇。
    他將自己修正的四處混亂之處，以及推演補足的缺失部分，以最清晰工整的字跡，一一詳述記錄。這謄錄的過程，又用了半個多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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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筆落下，顧銘羽輕輕擱下筆，將謄錄完成的厚厚答卷與那枚玉簡雙手捧起，高高舉過頭頂。
    他微微抬頭，目光落在前方丹陛之下，聲音沉穩而恭敬地響起，打破了金鑾殿長久的寂靜：
    “啟稟陛下，臣顧銘羽已完成答卷，申請交卷。”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位率先交卷的今科會元身上。禦座之上的楚昭明皇帝，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絲探究與興趣。
    皇帝並未說話，隻是目光微動，看向身旁侍立的老太監。
    老太監心領神會，立刻邁著無聲的碎步走下丹陛，來到顧銘羽麵前，雙手鄭重地接過那承載著心血的答卷與玉簡，又快步返回丹陛之上，躬身將其呈給皇帝。
    楚昭明接過答卷，並未先看玉簡，而是直接翻開了那厚厚一遝墨跡未幹的紙張。
    他看得頗為仔細，目光在顧銘羽修正混亂之處和補足的口訣路線上緩緩移動，手指偶爾在某個精妙之處輕輕點過。看著看著，他那威嚴的臉上，竟露出一絲淡淡的、帶著欣賞的笑意，口中低聲吐出兩個清晰的音節：
    “不錯。”
    聲音雖輕，但在寂靜的大殿中，卻如同驚雷，清晰地傳入下方所有人的耳中！
    顧銘羽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心中卻無太大波瀾。他交卷後，並未起身，而是按照規矩，重新跪坐回自己的蒲團之上，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等待。
    殿試未完，所有舉子，無論是否交卷，在皇帝宣布結束或時間耗盡之前，皆不得擅自離座。
    金鑾殿內，再次恢複了落針可聞的寂靜。唯有皇帝翻閱紙張的細微聲響，以及其餘舉子或疾書、或苦思的動靜。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欞，在地麵投下長長的光影，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顧銘羽閉目調息，等待著最終結果的揭曉，等待著那“連中三元”的最終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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