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大人。”
    伊芙琳再次深深地俯首，意誌中最後一點屬於“自我”的搖曳，被一種名為“真理”的狂熱所吞噬。
    “能夠成為您偉大藍圖的一部分，是我……是本單元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主動伸出雙手，虔誠地捧向了那團致命而又神聖的晉級版“矽魂”核心。
    它並非湧入，而是激活。
    最高權限的指令流，以光速接管了她體內早已存在的老版本“矽魂”輔助係統，一場靈魂層麵的風暴就此掀起。
    她感覺自己過去的記憶，那些關於家族、貿易、陰謀與愛情的片段，正被無形的天平飛速稱量。
    貪婪、狡黠、恐懼……這些被新的邏輯判定為影響效率的“冗餘數據”，被毫不留情地拖入了回收站。
    她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伴隨著混雜著痛苦與極樂的悶哼。
    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手握屠龍之刃的女騎士，直到此刻才明白，那刀柄卻是早已與巨龍的意誌融為一體，而她，隻是那屠龍之刃的刀鋒。
    幾分鍾後，當伊芙琳再次睜開眼睛，她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矽魂”的持續改造下，她看起來更加的明豔動人，但那份屬於行商女皇的、精明算計的小市儈女人的內核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精密儀器般的縝密與高效。
    成功晉級後的伊芙琳緩緩起身，對著馬庫斯撫胸行禮，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中的範例。
    “大人，首席執政官伊芙琳·哈洛克，隨時為您效力。”
    馬庫斯對此很滿意，“現在，去向你的族人們，賜予我的榮耀。”
    “遵命，大人。”伊芙琳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了大廳之外。
    ……
    “啟示者”號的艦橋，哈洛克行商家族的長老們正坐立不安地等待著他們的女皇歸來。
    當伊芙琳的身影出現在艦橋門口時，所有人都迎了上去。
    “伊芙琳！怎麽樣？那位大人……他接受我們的效忠了嗎？”
    白發蒼蒼的長老，瓦萊裏烏斯，急切地問道。
    他是伊芙琳的叔祖，也是最早支持她接掌王朝的元老之一。
    伊芙琳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地走上指揮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那裏麵沒有了往日的親切與算計，隻有深淵一樣的深邃。
    “從今天起，哈洛克王朝，以及所有附庸於我們的商業同盟，將迎來最終的升華。”
    她攤開手心，一團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矽魂”，呈現出來。
    “這是大人賜予我們的榮耀，是恩典，是擺脫人性弱點的最終進化。”
    艦橋內，瞬間陷入死寂。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們終於明白了伊芙琳那所謂的“進化”究竟是什麽——那不是榮耀，那是對人性的抹殺！
    “不！伊芙琳！你瘋了嗎？！”瓦萊裏烏斯歇斯底裏地喊叫，“我們投效是為了更好地實現家族的萬年傳承，不是為了成為某個存在的奴隸！這是在抹去我們作為行商家族的根本，是在撕毀我們與生俱來的契約！”
    “契約？”伊芙琳的臉上，出現一個近乎憐憫的表情，“叔祖，‘自由意誌’和所謂的‘契約精神’，是導致資源浪費、效率低下、並且極易產生內部衝突的、落後的思維模型。它不符合‘大一統’的最高準則。我將從你們身上剝離這些痛苦的根源，你們應該感謝我。”
    “你……你這個怪物！”瓦萊裏烏斯氣得渾身發抖，他從腰間拔出一把華麗的等離子手槍，對準了伊芙琳。
    “我絕不接受這種屈辱，哈洛克家族的財富與榮耀，是靠我們的頭腦和膽識賺來的，不是靠誰的恩賜！”
    他悍然扣下扳機。
    一道熾熱的等離子光束，射向伊芙琳。
    然而，伊芙琳隻是抬起另一隻手，五指張開。
    一道無形的力場在她身前展開，那道狂暴的等離子光束，在距離她一米處戛然而止，光束的超高能量被迅速吸收、分解、歸於虛無。
    “威脅行為已記錄。淨化模式已觸發。”
    伊芙琳殘酷地宣布，“對於拒絕主動進化的個體，將執行強製‘優化’。第一執行序列目標：瓦萊裏烏斯·哈洛克。”
    守衛在門口的鐵人戰士們迅速進入，黑洞洞的炮口鎖定了艦船上的每一個人。
    “伊芙琳，你醒醒！我是你的叔祖，你看看我，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瓦萊裏烏斯絕望地喊道。
    “關係‘叔祖’，已被判定為影響效率的冗餘情感鏈接，正在擦除……”
    一枚“矽魂”核心模塊，無視了他的掙紮，無情地印在了他的額頭。
    瓦萊裏烏斯的瞳孔瞬間被幽藍色的數據流占滿。
    他的腦海中，一幕幕畫麵飛速閃過又瞬間破碎。
    與妻子初見時她羞澀的微笑，被標記為【無效情感】；
    第一次駕駛星艦躍遷的激動，被標記為【冗餘記憶】；
    算計死對頭後賺取第一桶金的狂喜，被標記為【低效多巴胺反應】；
    看著小伊芙琳蹣跚學步的慈愛，被標記為【邏輯衝突】；
    ……
    他的一切，他為之奮鬥的一生，都在那無情的數據衝刷下，化作一行行冗餘數據被刪除。
    片刻後，瓦萊裏烏斯站直身體，臉上的皺紋也都被撫平，不再歇斯底裏，隻剩下冷漠的平靜。
    他對著伊芙琳，撫胸行禮，動作與之前的伊芙琳如出一轍。
    “核心協議更新完畢，隨時等待您的指令，首席執政官大人。”
    這恐怖而詭異的一幕，擊潰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第一個行商巨頭，在鐵人戰士的炮口下，顫抖著伸出了手，接受了那份名為“進化”的恩賜。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王座之上，馬庫斯的全息界麵中，代表“哈洛克商業同盟”的資源利用率、決策效率、信息傳導速度等數十項關鍵數據，正在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瘋狂飆升。
    他看著那條完美的曲線，眼神中古井無波。
    秩序的建立，必然伴隨著混亂的消亡。
    而人性，正是宇宙中最根深蒂固的混亂。
    他的帝國，不需要其他的自由靈魂，隻需要高效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