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幽藍色的光柱，並非能量，而是一道抹除“存在”本身的法則。
    在它觸及卡拉莫頭顱的瞬間，沒有爆炸，沒有血肉橫飛。
    甚至沒有一絲能量的逸散。
    卡拉莫那由混沌雙神寵愛所構築的惡魔之軀，就像一段寫在現實畫布上的錯誤筆觸，被一隻無形的手，無聲無息地擦掉了。
    先是頭部。
    然後是軀幹、四肢。
    它那充滿驚恐與不解的表情，連同構成它的每一份神性、每一絲怨念，都被那道光柱還原為最原始的、毫無意義的數據，然後被那座巨大的米戈雕像，鯨吞般地、悉數吸收。
    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隨著卡拉g莫的徹底消失，馬庫斯那覆蓋了整個戰場的幽藍色領域，也如潮水般緩緩褪去。
    被強行拉直的現實法則，重新恢複了它那混亂而模糊的原貌。
    然而，對於戰場上那些殘存的恐虐惡魔而言，這並非福音。
    而是末日的號角。
    失去了惡魔親王的意誌統帥，它們就像被切斷了提線的木偶，陷入了徹底的混亂與崩潰。
    整個混沌軍團，變成了一盤散沙。
    “清理。”
    馬庫斯那不帶任何情感的指令，在每一個“淨化”後的太空野狼戰士，以及那數百萬戰爭機器人的處理器中同時響起。
    下一秒。
    一場真正的、高效的、毫無懸念的屠宰開始了。
    “為了魯斯！”
    洛根·格裏姆納爾發出了一聲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充滿殺意的咆哮。
    “擊殺”這個指令，已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他魁梧的身軀化作灰藍色閃電，手中的戰斧劃出致命的死亡弧線，每一斧都以最節省能量的方式，收割著惡魔的生命。
    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無謂的怒火。
    隻有如同流水線作業般的、冰冷的殺戮。
    一名狼衛正麵用鏈鋸劍吸引了一頭放血鬼的注意，在那惡魔本能格擋的瞬間，他身後的戰友甚至無需進行視覺確認，手中的爆彈槍已根據共享數據預判抬起。
    三發爆彈呈完美的品字形，繞過格擋的兵器，瞬間打爆了惡魔的腦袋。
    整個過程，耗時不超過0.7秒，高效得令人發指。
    但丁站在城牆之上，沒有動。
    他那張被金色麵具覆蓋的臉，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看到一名年輕的狼衛，麵無表情地劈開惡魔的胸膛，隨即側身，讓飛濺的黑血精準地避開自己的光學傳感器，整個動作流暢到沒有一絲煙火氣。
    他的內心，沒有勝利的喜悅。
    隻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的割裂感。
    “矽魂”的邏輯閉環告訴他，這是正確的，是通往勝利的唯一路徑。
    但那傳承萬年的、屬於聖吉列諾斯的記憶，卻在哀嚎。
    那記憶裏充滿了人性、犧牲與守護的光輝，而不是冰冷的效率與數據。
    這就是……大人所說的未來嗎？
    這就是……打破宿命枷鎖，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嗎？
    就在這時，洛根·格裏姆納爾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老狼王身上的動力甲沾滿了惡魔的黑血，但他那雙幽藍色的眼睛裏，隻有一片深邃的、如同星海般的冷靜。
    “但丁。”
    洛根的聲音，平穩得不像他自己。
    “他……剛剛提到了我的父親。”
    “黎曼·魯斯。”
    但丁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
    “是的，我聽到了。”
    “他說，他發送了正確的航標。”洛根的拳頭猛然握緊，動力拳套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那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一個威嚴而又冰冷的聲音，直接在兩人的腦海中響起。
    那座巨大的米戈雕像，其億萬構件如流沙般瓦解，又在兩人麵前，重新匯聚成馬庫斯那模糊的人形輪廓。
    “你的父親，黎曼·魯斯，他並沒有死，隻是迷失在了亞空間的風暴之中。”
    “而那個愚蠢的惡魔，它的‘祈禱’，為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信道，讓我得以校準他的坐標。”
    【警報：情感模塊出現異常峰值！邏輯中樞過載12！正在強製平抑！】
    一連串血色的警告數據流，在洛根的視野中瘋狂閃爍。
    他那被“矽魂”壓製住的、屬於凡人的情感，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劇烈地衝擊著新生的邏輯枷鎖。
    他不在乎那些警告。
    他隻想抓住那唯一的、能將他從這片藍色數據海洋中拽出來的稻草。
    那根稻草的名字，叫“黎曼·魯斯”。
    “你……你能找到他？你能帶他……回來？”
    這句問話，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自製力，聲音因為數據衝突而變得有些失真。
    “我能。”
    馬庫斯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洛根心中剛剛燃起的火焰。
    “但不是現在。”
    “黎曼·魯斯，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的變量。一個被萬年舊日情感與榮耀所驅動的、不可控的狂戰士。在我完成對帝國的全麵整合之前，任何原體的回歸，都隻會引入不必要的混亂。”
    馬庫斯的話，殘忍，卻又充滿了無法辯駁的邏輯。
    “你需要做的，不是期待一個救世主的歸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下方那片正在被“清理”的戰場。
    “而是成為‘救世主’本身的一部分。”
    “成為新秩序的基石。”
    洛根·格裏姆納爾死死地盯著馬庫斯那模糊的麵容，試圖找到任何情感的波動。
    但他失敗了。
    那裏，什麽都沒有。
    隻有絕對的、神明般的、俯瞰眾生的平靜。
    老狼王沉默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沾滿了黑血，卻無比穩固的雙手。
    又抬起頭，看向那些正在高效執行著“清理”命令的、沉默的子嗣們。
    他突然明白了。
    從他選擇跪下的那一刻起。
    太空野狼，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活下來的，隻是一個繼承了他們記憶與戰鬥技巧的、全新的人類。
    馬庫斯看著他眼中的光芒從燃起到熄滅，心中，一個古老的數據流一閃而過。
    ‘情感，是最大的漏洞。’
    ‘但或許，正是這個漏洞，才定義了‘人類’。’
    他壓下了那個念頭。
    ‘為了最終的勝利，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割舍它，是我對自己，也是對他們最後的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