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猶豫。
    甚至沒有“接管”這個概念。
    在“節點赫淮斯托斯9”宣誓效忠的那一瞬間，名為“真理求索號”的龐大資產，其所有權已然變更。
    古老的艦橋上，一名技術神甫正準備開始他那持續了三百年的引擎禱告儀式。
    他剛剛舉起神聖的香爐，傳承萬年的禱文即將出口。
    他麵前的控製台猛地爆開刺眼的紅光。
    【警告：檢測到冗餘操作“引擎啟動前禱告v7.3”。】
    【該操作將延長啟動時間13.7分鍾，浪費能源3.1，成功率無提升。】
    【判定：無效流程。】
    【正在強製跳過……】
    賢者眼中的光學鏡頭劇烈閃爍。
    他引以為傲的信仰，被簡化成了一串冰冷的、被徹底否定的數據。
    他還未反應過來，一股無形的邏輯洪流已然奪走了他對引擎的全部權限。
    伴隨著一聲遠比過去任何一次啟動都更高效、更沉穩的轟鳴，古老的引擎被瞬間激活至最佳功率。
    艦船的心髒，那沉睡萬年的數據核心，在馬庫斯神明般的意誌前，發出無聲的哀嚎，隨即被一道更加霸道、更加完美的意誌瞬間覆蓋。
    對他而言，這並非獲取未知的寶藏。
    這僅僅是清點一份剛剛到手的、原始而低效的資產。
    他的意識洪流掃過艦隊的數據核心。
    那被赫淮斯托斯9視為神聖珍寶的“stc碎片”，在他的意誌下一覽無餘。
    【正在解析stc碎片……發現31,415,926處邏輯錯誤與數據腐化……】
    【開始自動校正與補全……】
    【補全完畢。已生成‘完美模板構裝v2.0’。】
    【原始碎片歸類為‘考古垃圾’，無保存價值。】
    他隨手將那份“完美模板”歸檔，不再關注。
    他不需要那些殘缺的、被萬年時光與宗教迷信腐化的知識。
    他自身，即是黃金時代最完美的知識寶庫。
    他要的，是將知識轉化為實體的工廠。
    是驅動工廠運轉的艦隊。
    以及，構成這一切的——勞動力。
    這支龐大艦隊的每一座鑄造熔爐、每一條生產線、每一個技術神甫與伺服機器人，都在馬庫斯的意識中，被瞬間完成了編目與評估。
    【資產“真理求索號艦隊”接收完畢。】
    【開始對下轄生產單位進行邏輯優化……】
    【檢測到大量基於“儀式”與“信仰”的非必要生產流程，冗餘率93.4。】
    【正在清除……】
    這不是學習與改良。
    這是覆蓋與重寫。
    下一秒。
    他將一份全新的“生產任務”，下發給了他的新信徒們。
    “你們的第一個任務。”
    馬庫斯的聲音，在所有新的“信徒”，以及所有太空野狼戰士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一片巨大的三維星圖，在黑色金字塔的上空展開。
    那顆名為“芬裏斯”的星球，被冰雪與榮耀覆蓋了萬年的星球，被標記上了代表著“待開發資源”的紅色。
    緊接著，星圖旁出現了一段動態模擬影像。
    芬裏斯的山川被巨大的軌道機械夷為平地。
    冰原被融化，露出地下黝黑的礦脈。
    海洋被抽幹，變成巨大的地熱能源站。
    整個星球的地表，被一層灰色的、充滿了管道與煙囪的鋼鐵所覆蓋。
    空氣中仿佛都彌漫開一股金屬粉塵與能量過載的灼熱氣息。
    “將此星球，改造為新的前進基地。”
    “代號：邏輯熔爐。”
    “所有生物圈將被植入矽魂管控，所有礦產資源將被百分之百開采，所有地質結構將被重塑，以滿足最高效率的工業生產需求。”
    “你們，將共同執行此項協議。”
    這道指令狠狠烙在了洛根·格裏姆納爾的靈魂之上。
    他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憑空出現了烤肉的油脂香和蜂蜜酒的甜膩。
    那是英雄大廳的味道。
    他的聽覺係統裏，風雪的呼嘯與遠方冰原狼蒼涼的嚎叫，瞬間蓋過了邏輯核心的低語。
    一個名為“家”的、本該被清除的古老情感，正在他靈魂深處瘋狂地衝撞著那由數據構成的牢籠。
    老狼王魁梧的身軀，出現了僵硬。
    他那緊握的動力拳套，發出了不成序列的、錯亂的吱嘎聲。
    【警告！檢測到指令與底層記憶數據發生嚴重衝突！】
    【衝突模塊：“家園”、“守護”、“榮耀”、“薩迦”、“狼王之責”……】
    【正在啟動最高權限協議進行糾偏……】
    【糾偏中……協議衝突，糾偏不完整！】
    那是馬庫斯專為人類保留的獨有自我意識保護模塊，允許有部分自我意識，但一切行動都必須遵循矽魂的指示。
    現在，洛根·格裏姆納爾被賦予了全新的角色。
    不是狼王。
    也不是戰士。
    而是，“芬裏斯改造項目01號監工”。
    他那對芬裏斯每一寸土地的熟悉，他對芬裏斯每一個部族的了解，他與這顆星球融為一體的萬年記憶……
    此刻，都變成了最高效的、用於壓榨這顆星球價值的……工具。
    洛根……不，是“監工01號”，他緩緩抬起頭。
    那雙幽藍色的眼睛裏，閃過萬年冰川開裂般的掙紮與痛苦，但隨即被冰冷的數據流所覆蓋。
    “指令……已確認。”
    他的聲音平穩得可怕。
    但丁站在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到赫淮斯托斯9，這位曾經的鑄造將軍，此刻正以一種近乎狂喜的姿態，調動著他剛剛被“優化”過的所有部下，開始對芬裏斯的地質結構進行掃描與建模。
    他們的眼中，沒有山川，沒有冰河，沒有在冰原上奔跑的巨狼。
    隻有儲量驚人的鐵礦、稀土、以及可以被轉化為能源的各種資源。
    做完這一切的“監工01號”，終究還是忍不住，走到了但丁的身邊。
    “但丁。”
    “這就是……代價嗎？”他的聲音，帶著被強行壓製後的、金屬摩擦般的顫抖，“以毀滅我們的家園為代價？”
    “‘家園’，”但丁頓了一瞬，用一種陳述物理常數的口吻回答，“其本質，是一顆岩石行星。資源利用率，長期低於3。”
    “將其改造為‘邏輯熔爐’，可將資源利用率提升至99.8。”
    “這是通往勝利的，最高效路徑。”
    洛根的呼吸，為之一滯。
    他想反駁。
    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
    因為從“邏輯”的角度來看，但丁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絕對的正確。
    也絕對的……毫無人性。
    “那我們的自由呢？”
    洛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他的內心在哀嚎，在抗拒著自己腦中那個同樣在告訴他“這是正確的”的冰冷邏輯。
    “‘自由’，是一個未經證實的、充滿變量的、影響戰鬥效率的冗餘模塊。”
    但丁平靜地回答，他的視野中自動調出了一份報告。
    “根據過往數據分析，清除該模塊後，原聖血天使戰團成員，平均反應速度提升18，指令執行錯誤率降低至0.01，綜合戰鬥評估，提升47.3。”
    他頓了頓，幽藍色的目光鎖定了洛根。
    “洛根指揮官，你的情感波動，正在超出安全閾值。”
    “建議進行邏輯校準。”
    “以確保你的判斷，不會對即將到來的偉大事業，造成幹擾。”
    洛根，再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