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淨化光環的餘波消散。
    冰冷的秩序，重新籠罩了死寂的虛空。
    “不朽者軍團”旗艦艦橋，但丁靜立著，宛如一尊被重新打磨過的黃金神像，冰冷而完美。
    他甲胄上所有象征“生命”的綠色鏽斑，連同靈魂深處那首慈愛的搖籃曲，都已被徹底抹去，不留一絲痕跡。
    他抬起手，審視著自己那雙完美無瑕的金色手甲。
    曾經，聖吉列斯的悲憫與憤怒會透過它傳遞。
    現在，它隻會以最優化的角度，捏碎敵人的頭骨。
    他幽藍色的目鏡中，隻有冷酷的戰術數據在無聲流淌。
    “邏輯之牙”旗艦。
    洛根魁梧的身影，如芬裏斯萬古不化的冰鑄山脈，沉默，且絕對穩定。
    他靈魂深處那頭代表榮耀與野性的驕傲冰原狼，已被封存於邏輯囚籠的最深處。
    他不再思考榮耀，隻計算勝率。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剛才的請求，並從邏輯層麵判定其為“最優解”。
    但關於“為何要守護榮耀”的情感數據，已被係統標記為“冗餘”，無法再次訪問。
    他們，以及他們麾下所有的戰士，都已完成了“封裝優化”。
    曾經掙紮、煎熬、引以為傲的“人性自由”，在親眼見證了混沌那無孔不入的腐化之後，已被他們主動請求封禁。
    這是通往勝利，必須支付的代價。
    馬庫斯的意識中，係統給出了此次納垢滲透危機的最終報告。
    【超級源能淨化協議執行完畢。】
    【‘生命信息模因汙染’已根除。】
    【源能儲備消耗：78。】
    【信仰之力儲備消耗：91。】
    龐大的消耗數字，馬庫斯並未在意。
    這是動用終極手段所必要的成本。
    但緊隨其後的一條警告，卻讓他將注意力從“外部威脅”，轉向了“自身”。
    【警告：協議Ω為高消耗性終極技能，其運行模式乃是基於對法則的強製扭曲。】
    【頻繁執行，將導致協議的底層邏輯泄露，被亞空間高維實體解析、學習。】
    【推演：當協議Ω被執行超過三次，敵對實體將有74.3的概率，開發出針對性反製或免疫手段。】
    【建議：開發具備高度針對性的‘概念性武器’，以應對日益複雜的亞空間威脅。】
    底牌，一旦被看穿，就不再是底牌。
    ……
    亞空間，納垢的花園。
    慈父納垢那肥碩、慈祥的臉上，愉悅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從祂眼窩中滿溢出來的，如同腐爛果醬般的“悲傷”。
    祂的禮物，祂最慷慨的、充滿了無限生機的祝福，竟被那個不懂事的孩子，用如此粗暴、如此不講道理的方式，“拒絕”了。
    這不僅僅是拒絕。
    在祂看來，這是對“生命”本身，最惡毒的褻瀆。
    是對“生命”這一終極真理的，最傲慢的無視。
    “唉……”
    祂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歎息聲中，花園裏億萬萬正在盛開的瘟疫之花，都感同身受般地垂下了頭，流淌出五彩斑斕的膿液淚滴。
    祂的目光，投向了那個剛剛領受了祂的旨意，還未完全走出亞空間裂隙的，祂最寵愛的園丁——“播種者”古格拉茲。
    “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納垢用祂那慈愛的、如同億萬蛆蟲在膿液中翻滾的聲音，緩緩說道。
    “他拒絕了我的慷慨，他不懂得分享的喜悅，他拒絕擁抱這溫暖的、永恒的循環。”
    “我最慷慨的古格拉茲啊……”
    “既然他不懂得如何‘接受’，那就讓他見識一下，當生命失去了控製，當生命的熱情被徹底點燃時，是何等的‘豐饒’，何等的‘盛大’。”
    “播種者”古格拉茲，發出一陣理解的、滿足的咕嚕聲。
    它那臃腫龐大的身軀，停止了向現實裂隙的移動。
    它領會了慈父新的旨意。
    它沒有再試圖用傳統的方式，將自己的投影降臨到現實宇宙。
    它用它那三隻布滿了粘稠液體的、巨大的手臂，抱起了那口與它形影不離的、盛滿了億萬種終極瘟疫與祝福濃湯的巨型瘟疫熔爐。
    然後，在慈父納垢“悲傷”而又“期待”的注視下。
    古格拉茲將整口熔爐，對準了那道通往現實宇宙的裂隙。
    傾倒。
    無法描述的、汙穢的洪流，咆哮著衝出熔爐。
    它不是物質，也不是能量。
    它是“概念”的實體化。
    是“無盡增殖”與“永恒腐爛”這兩種對立概念，被強行糅合在一起的、最混沌的本源湯汁。
    這股洪流瞬間穿越了現實與虛幻的壁壘。
    在馬庫斯遠征艦隊前方的虛空之中，化作了一個不斷膨脹的、由膿液、真菌、扭曲的血肉、哭泣的腫瘤、以及無數張發出歡笑聲的嘴巴所組成的……
    “生命腐化星雲”。
    星雲的核心，一個比恒星更加臃腫、比黑洞更加龐大的、充滿著歡聲笑語的恐怖身影，正在這片“沃土”之上，緩緩成型。
    【警告！檢測到前方星域出現高強度空間扭曲！】
    【警告！偵測到未知能量輻射！該輻射符合納垢感染能量模型！】
    【警告！物理法則正在腐化！】
    星雲所過之處，現實開始“生病”。
    冰冷死寂的真空，不再是真空。
    它變得“肥沃”，憑空誕生出無數微小的、散發著甜膩氣息的、如同蒲公英般的孢子。
    光線，被汙染了。
    恒星的光芒穿過這片星雲，不再純淨，而是呈現出一種如同屍體上斑紋般的、詭異的七彩虹光。
    空間本身，也失去了穩定的特性。
    它變得“粘稠”，變得“柔軟”，仿佛一大塊正在發酵的麵團。
    一艘負責前出偵查的“邏輯之牙”偵察艦“狼眼04”號，其艦體表麵的合金裝甲，竟開始“長出”一層滑膩的、搏動著的、如同內髒般的綠色苔蘚。
    苔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覆蓋了傳感器，堵塞了推進器噴口。
    【警告：偵察艦‘狼眼04’號，艦體出現非規劃性生物組織增生。】
    【指令：啟動艦體清洗協議。】
    指令並未被執行。
    艦隊的公共頻道中，突然傳來了“狼眼04”號艦載係統那極度混亂的廣播。
    【執行……失敗……】
    【原因：艦載輔助係統，判定‘苔蘚’為一種‘生命’。】
    【清洗行為，違背‘存在即合理’的底層邏輯……】
    【係統……正在……愛……】
    【邏輯悖論！邏輯悖論！生命……是……更……高級的……秩序……我……我們……在……綻……放……】
    通訊戛然而止。
    偵察艦“狼眼04”號，就在整個艦隊的注視下，被那片不斷蔓延的苔蘚徹底“吞噬”。
    它變成了一個在虛空中蠕動著的、長滿了苔蘚、並發出微弱滿足哼鳴的巨大肉塊。
    馬庫斯看著這片正在“腐爛”的星域。
    他“看”著那個不斷膨脹的、充滿了“生命力”的腐化星雲。
    他“聽”著星雲中傳來的、億萬個生命同時誕生與腐爛的、歡愉的合唱。
    納垢正式參戰。
    不再是悄咪咪的滲透。
    而是堂堂正正地，擺明車馬，用祂那最拿手的權柄——生命腐化。
    來阻攔他的秩序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