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馬庫斯即將完成對“萬變之主”改造的刹那。
    整個“萬變旋渦”，這片被他概念模因所感染的混沌領域，突然起了一陣風。
    這陣風，無形無質，卻吹皺了馬庫斯對這個星域構建的思維之海。
    一個戲謔、古老，由億萬種可能交織而成的念頭，直接降臨在馬庫斯的意識深處。
    【有趣。】
    【一個試圖用‘秩序’來定義一切的凡人。】
    【一個……‘篡神者’。】
    這個念頭，正是詭計之神，奸奇的意誌投影。
    祂的意誌投影沒有在現實宇宙中顯現任何形態，而是問出一個哲學問題，精準注入了馬庫斯的靈魂。
    【一個依靠‘外物’獲得力量的靈魂……】
    【你，要如何向我證明……】
    【你自己的‘存在’，不是由更高維度的‘程序’，所預先設定的？】
    一瞬間。
    馬庫斯的意識，停擺了。
    王座廳內，那無數奔流不息的幽藍色數據洪流，如同被瞬間凍結的瀑布，凝固在空中，甚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的碎裂聲。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毒的鑰匙，撬開了馬庫斯靈魂深處那個他一直刻意回避的潘多拉魔盒。
    他是一名穿越者。
    他的力量，他的成長，他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個名為“殺伐源紋”的係統。
    那麽，“我”是誰？
    一幅幅畫麵在他腦海中閃爍。
    21世紀出租屋裏泡麵的熱氣，母親溫柔的責備……
    奸奇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一段被植入的、用於構建你初始人格的背景數據而已。】
    畫麵開始像素化，母親的臉龐變成一堆無意義的亂碼。
    緊接著，是卡迪亞的血色沙塵，老兵薩姆臨死前的決然，審判官艾蓮娜驚愕的眼神……
    奸奇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嘲弄：
    【多麽經典的英雄模板。這些‘犧牲’，不正是為了驅動你前進的、最高效的‘劇情腳本’嗎？】
    他們的麵孔同樣在扭曲，化為一行行亂碼。
    我的憤怒，我的掙紮，我的殺戮，我的成長……是否都隻是早已設定好的程序？
    每一個選擇，每一次心跳，都隻是服務於某個更高層存在的、一場精心編排的“演出”？
    這個念頭，如最凶惡的病毒，瘋狂腐蝕著他的自我認知。
    一種極致的、要把靈魂都抽幹的空虛感，從核心處轟然爆開。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瓦解，正在被這個無法回答的悖論，從“存在”的根基上抹除。
    奸奇的意誌投影中，充滿了愉悅。
    祂見過太多自詡完美的造物，在類似的拷問下自我崩潰。
    祂無比期待地看著眼前這個“篡神者”的靈魂，在悖論的無限循環中化為虛無。
    然而，就在馬庫斯的意識即將沉淪，連自己的名字都開始遺忘的一刻。
    當所有的記憶都被證明為虛假，所有的情感都被解構為代碼，所有的邏輯都陷入死循環……
    當一切外在的、內在的“定義”都被剝離之後，那片最深沉的虛無之中，反而露出了馬庫斯一直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
    一股源自靈魂本源的人性轟鳴，衝垮了所有的拷問。
    “我就是我！”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我’的存在！”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證明！”
    這聲咆哮，不含任何邏輯，不含任何哲理。
    它不是對問題的回答，而是對問題本身的徹底否定！
    轟！！！
    一抹深邃到極致的、能吞噬一切光與概念的‘純黑’，從幽藍色的核心中蠻橫地綻放開來。
    那不是邪惡的黑暗，而是超越了“存在”與“非存在”的、最根源的“無”。
    是馬庫斯在穿越之初，那絕對自我、絕對存在的——【我思，故我在】的終極顯化。
    奸奇的攻擊，恰好讓馬庫斯釋放出來被邏輯抑製的人性。
    為了最終的勝利，被刻意鎖進心底的人性，因馬庫斯的自我肯定，於此刻再度蘇醒。
    【係統提示：檢測到宿主‘自我存在’遭受概念攻擊。】
    【係統提示：攻擊源：混沌神性‘奸奇’。】
    【係統提示：威脅等級：無。】
    【係統提示：係統鎖被觸及，最終釋放協議激活……宿主人性獲得釋放。】
    奸奇那戲謔的意誌凝固了。
    祂感覺自己像在一個二維平麵上，以玩弄螞蟻為樂的孩童，突然發現，一隻三維世界的手，穿透了祂所在的“紙麵”，將祂這隻“螞蟻”輕輕地撚了起來。
    那是無法理解、無法反抗的維度碾壓。
    馬庫斯的意誌，被那股純黑的力量包裹、提升。
    【我，無需向‘變量’，證明‘常量’的存在。】
    這句話，通過馬庫斯的意誌，直接轟入了奸奇的意誌核心。
    奸奇那由無數陰謀與可能性構成的、萬花筒般絢爛的神性本質，在這一刻，被強行“定義”了。
    它不再是玩弄命運的棋手。
    它隻是一個在既定公理下，不斷產生無意義變化的……“變量”。
    而馬庫斯所駕馭的，是那個製定一切的、永恒不變的……“常量”。
    那個戲謔的聲音，發出了夾雜著驚駭的尖叫。
    【不……不可能！你是什麽東西？！你不是這個宇宙的造物！你……】
    聲音，戛然而止。
    馬庫斯“看”到，在他意誌的注視下，整個“萬變旋渦”都發出了無聲的悲鳴。
    那五彩斑斕的混沌星雲，所有變幻的色彩都在飛速褪去，如同被抽幹了水分的油畫，化為死寂的黑白灰。
    奸奇的意誌投影，被強勢祛除。
    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王座廳內，幽藍色的數據洪流恢複了運轉，但其核心，那一抹深邃的純黑，在馬庫斯的意誌深處靜靜懸浮。
    奸奇試圖用一個哲學問題殺死一個人類。
    而他，用最純粹的“人性”，觸發了超越神明的“真理”，反過來錘爆了奸奇的投影。
    馬庫斯重新落回到那已經被嚇傻了的、即將完成改造的“萬變之主”卡洛斯身前。
    那片失去了奸奇意誌庇護的“萬變旋渦”，此刻，在他眼中，再無任何秘密可言。
    卡洛斯親眼目睹了自己信奉的神，被一個凡人的意誌，輕易地抹去。
    馬庫斯俯視著它。
    “現在。”他的聲音在整個解析室回響。
    “向我展示你的‘價值’。”
    “如果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