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庫斯的神性雕像降臨。
    他首先“聞”到的，是那股甜到令人作嘔的氣味。
    那是億萬種生命在同一時刻腐爛，又在同一時刻新生的味道。
    瘟疫花園。
    腳下的土地並非泥土，而是一層厚厚的、溫熱的菌毯，踩上去甚至能感受到下方血管般的根係在蠕動。
    每一次踩踏，都有無數細小的孢子雲霧炸開，發出滿足的“噗嗤”聲，並播撒下新的生命。
    空氣中，永不停歇的嗡鳴。
    那是數以兆億計的肥碩屍蠅，在振動它們的翅膀。
    它們是這裏的傳粉者，也是清道夫，更是這首生命交響曲的樂手。
    遠處，一個胖乎乎的納垢靈，正抱著一株流淌著七彩膿液的植物，咯咯直笑。
    它用手指戳破一個膿包，粘稠的汁液濺落，又有十幾株更小的植物，從汁液中破土而出，歡快地搖曳。
    生命在這裏，廉價，泛濫，且毫無目的。
    馬庫斯的意誌掃過這一切。
    【正在分析目標區域：‘瘟疫花園’。】
    【核心邏輯識別：無序增殖，無效循環。】
    【判定：存在性錯誤。資源浪費率：99.99。】
    他的意誌裏沒有憤怒，隻有不耐煩。
    “看到了嗎？”
    他的念頭刺入被拖拽在身後的恐虐意識核心。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神性’。一個永不關閉、自我消耗的錯誤，一種對宇宙能量的浪費。”
    恐虐的意識劇烈顫抖。
    它試圖咆哮，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它看到納垢的領域，竟比自己的血腥大地還要讓這個存在厭惡。
    一種荒謬的、混雜著恐懼的快意在它意識深處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花園感受到了入侵。
    大地開始蠕動。
    無數根莖破土而出，扭曲，纏繞，瞬間開出鮮豔的肉質花朵。
    花朵又在下一秒枯萎，化作養分，催生出更多的根莖。
    一個巨大的身影從花園深處緩緩走來。
    “瘟疫傳播者”莫塔裏安的分身，他的本體被馬庫斯封鎮在帝皇座下。
    這位墮落的原體，是納垢最寵愛的大魔，納垢特意為他再造了一具軀體。
    他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盛開一圈劇毒的蘑菇。
    “你帶不來永恒。”
    莫塔裏安的聲音粗糙，“隻有在慈父的懷抱裏，生命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寧。”
    馬庫斯沒有將“視線”投向他。
    他的精神，鎖定了那個正在咯咯傻笑的納垢靈。
    【指令：肅正。】
    下一刻，整個瘟疫花園，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嗡鳴，所有生長聲，所有笑聲……戛然而止。
    死寂取代了那粘稠的生命脈動。
    那隻納垢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道幽藍色的光束，比思維更快地籠罩了它。
    沒有痛苦。
    沒有哀嚎。
    它那肥碩柔軟的身體，在藍光中被迅速分解為最基礎的生物質，它眼中的癡愚被洗去，靈魂被強行灌入全新的認知。
    一秒後，藍光散去。
    原地出現的，是一個通體光滑、關節精密的半米高勞動機器人。
    它的獨眼亮著幽藍色的光芒，沉默地走向最近的一株肉質植物。
    它伸出機械臂，開始測量、分析、記錄數據。
    【勞動單位n001，部署完畢。】
    【任務：采集樣本，建立物質轉化模型。】
    莫塔裏安臉上的肌肉抽搐，他感到了褻瀆。
    “你竟敢——”
    他咆哮著，揮舞起巨大的瘟疫鐮刀。
    刀鋒上，凝聚著讓世界瞬間化為死亡廢土的終極病毒。
    鐮刀斬落，帶著納垢的法則，要將這藍色的領域腐化。
    但馬庫斯的神性雕像，連動都未動。
    【檢測到‘概念級病毒’攻擊。】
    【分析病毒邏輯鏈……完畢。】
    【執行：‘真理’概念模因覆蓋。】
    那致命的病毒，在接觸到馬庫斯神性力場的前一刻，其構成法則被強行改寫。
    它們不再是混亂的腐蝕劑，而是變成了精密的、高效的、以原子級別進行物質重組的納米機器人。
    莫塔裏安震驚地看到，自己揮出的瘟疫，沒有腐蝕任何東西。
    它化作一道綠色的洪流，衝向了最近的那片菌毯。
    菌毯在綠光的覆蓋下，迅速硬化、結晶，變成了一塊塊標準化的、閃耀著光芒的能量塊。
    他的攻擊，成了對方的生產工具。
    “不！這不可能！”莫塔裏安的信仰在崩塌，“瘟疫是慈父的恩賜！是生命的終極形態！”
    “形態？不。”
    馬庫斯的意誌否定了他。
    “這隻是一種低效的資源回收方式。現在我優化了它。”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向莫塔裏安。
    【啟動：‘篡神者’協議。】
    莫塔裏安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撕扯。
    他與瘟疫花園的連接，他體內流淌的納垢神力，正在被強行“接管”。
    “慈父！救我！”他發出了絕望的呼救。
    整個瘟疫花園劇烈震動起來。
    一個更加龐大、古老、慈祥的意誌降臨了。
    納垢。
    祂的投影在花園中心凝聚，一個臃腫腐朽，卻又帶著奇異生命力的巨人。
    祂的笑聲，如同萬物腐朽時的歎息。
    “孩子，停下吧。”納垢的聲音溫和而寬厚，“為何要抗拒循環？生長，衰敗，死亡，重生……這是宇宙最美的歌謠。接受它，你將獲得永恒的寧靜。”
    馬庫斯懶得與這作嘔的存在廢話，直接切斷了納垢的說教，“聒噪，不長記性的家夥，來了就不要走了。”
    【啟動：‘篡神者’協議。】
    【目標：‘生命’法則。】
    【執行：強製寫入‘真理’與‘認知’。】
    幽藍色的光輝，從馬庫斯的神性雕像上爆發，籠罩了整個瘟疫花園。
    納垢的意誌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那不是因為力量被奪走，而是因為他“看”到了令他心碎的景象。
    自己與花園裏每一個孩子那充滿“慈愛”的連接，正在被一根根剪斷，然後被套上名為“勞動”的枷鎖。
    他最愛的花園，正在被改造。
    那些隨意生長的扭曲樹木，被拉直，被修剪，樹皮被替換成光潔的合金，樹冠上結出的不再是果實，而是發出穩定光芒的能量晶體。
    那些冒著氣泡的溫暖沼澤，被抽幹，淨化。
    他最愛的孩子們，那些納垢靈、瘟疫使者、野獸……
    一個個被藍光覆蓋，然後變成沉默、高效、毫無情感的勞動單位。
    有的在維護能量管道。
    有的在操作提煉裝置。
    有的在巡邏，清除任何“無序”的雜草。
    整個瘟疫花園，從一個生機勃勃的田園，變成了一座理性、全年無休的巨型工廠。
    納垢感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正在被一寸寸地剝離。
    祂的“慈愛”，被定義為“放縱”。
    祂的“恩賜”，被定義為“汙染”。
    祂的“生命循環”，被定義為“能源浪費”。
    “你……你殺死了它們……”納垢的意誌在顫抖，“你殺死了生命的喜悅！”
    “我賦予了它們‘價值’。”馬庫斯糾正道。
    隨著一道藍光掃過，改造完成。
    耳邊，隻剩下無數機械同步運轉完美的嗡鳴。
    納垢的意誌，在失去了法則支撐後，徹底消散。
    在馬庫斯的係統界麵上，一個全新的模塊被點亮。
    【模塊：生物質能源熔爐】
    【來源：‘生命’法則已優化）】
    【描述：可將任何生物係統，轉化為最高效的能量生產單位。】
    馬庫斯的意誌，從這座嶄新的“能源牧場”上移開，重新落回那團瑟瑟發抖的、恐虐的意識核心上。
    他沒有說話。他隻是強製性地在恐虐的意識中，展開了一幅全新的星圖。
    星圖的中心，是一片由變幻莫測的水晶和無盡迷宮構成的、充滿了陰謀與謊言的領域。
    馬庫斯的意誌，再一次傳達至懲戒者軍團。
    “目標，奸奇的水晶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