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恩上將的怒吼，被虛空中無聲的爆炸所吞沒。
    那十幾艘燃燒著忠誠與榮耀的護衛艦，瞬間汽化。
    它們用生命換來的，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延遲了區區幾秒的攻勢。
    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被無情的現實掐滅。
    “大人！蟲族的陣型變了！”
    戰術官的聲音裏滿是崩潰。
    “它們……它們在用那些小型單位，組成了一麵……活體護盾！我們的源能光矛被分散了！”
    沃恩看向主屏幕。
    那片由億萬飛行單位構成的蟲雲，不再是雜亂無章的蜂群。
    它們以一種詭異而高效的陣型，層層疊疊，形成了一麵不斷蠕動、不斷補充的血肉之牆。
    純淨的源能光矛射入其中，能量被無數細小的蟲子分攤、吸收。
    最終抵達後方生物戰艦時，已然成了強弩之末。
    “它們在學習！”
    武器官的聲音充滿了驚駭。
    “它們在分析我們的攻擊模式！每一次齊射，下一次攻擊的效果就會降低百分之五！”
    “帝皇在上，我們是在和一台……一台活著的、不斷進化的戰爭機器作戰！”
    更令人絕望的景象出現了。
    那些被源能光矛擊傷的生物巡洋艦，其傷口處，沒有流出墨綠色的血液。
    反而生長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的晶體結構。
    那些晶體，正以一種精準的角度，將後續射來的能量光束折射向空處。
    它們在挨打中，進化出了對抗新式武器的“裝甲”。
    這不是戰爭。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喂養”。
    帝國正在用自己最鋒利的劍，磨礪著敵人最堅固的盾。
    ……
    與此同時，亞空間深處，奸奇的水晶迷宮外。
    馬庫斯的意誌領域，那片幽藍色的絕對空間中，現實宇宙的慘狀被實時轉播。
    每一個死去的帝國士兵，每一次絕望的呐喊，都在他的神性界麵上，化為一串串冷酷跳動的數字。
    馬庫斯的意誌毫無波瀾。
    係統冰冷的分析自動浮現。
    【威脅優先級排序：1. 亞空間根源性汙染，威脅文明存續之基石）。2. 泰倫物理性掠奪，威脅物質存在）。】
    【結論：清除根源性汙染，可為解決物理性掠奪提供穩定的後方與純淨的根基。當前策略為最優解。】
    他“看”著沃恩上將的艦隊被吞噬，看著銀河係邊緣人類帝國麵臨的生態災難。
    這一切，都隻是他數據庫中，又一組驗證他判斷正確性的數據。
    這更堅定了他對亞空間的淨化行動。
    他的“視線”從現實宇宙的慘劇中移開，重新落向了那片變幻莫測的亞空間。
    帝國艦隊的犧牲，隻是這近萬年以來無數“損耗”中的一個縮影。
    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這種犧牲將永無止境。
    ……
    現實宇宙。
    “護盾能量剩餘15！”
    “第十一、第十四突擊艦失去聯絡！”
    “求救信號！沃斯塔格首府正在遭受軌道轟炸，它們的孢子已經突破了大氣層！”
    一條條戰報，如同一根根燒紅的鋼針，紮進艦橋上每一個人的心髒。
    沃恩上將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透過舷窗，望向星圖上沃斯塔格的方向。
    那裏曾有他引以為傲的家園。
    “撤退……”
    他的嘴唇翕動，這個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向泰拉……發送我們全部的戰鬥數據……”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告訴攝政王大人……泰倫蟲族……不可戰勝……除非……”
    話音未落。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艦船劇烈地翻滾。
    主屏幕被一片血紅所取代。
    一根巨大的骨質撞角，洞穿了“不屈之怒”號的艦首，將這艘承載著帝國榮耀的戰艦，釘死在了虛空之中。
    【通訊中斷。】
    【信號源：湮滅。】
    ……
    神聖泰拉，議會大廳。
    羅伯特·基裏曼靜靜地站著，身軀如同一座承載著萬年悲傷的雕像。
    他麵前的巨大全息星圖，已經變成了一幅慘不忍睹的“癌變”圖。
    代表第七十七防禦艦隊的光點，剛剛徹底熄滅。
    “攝政王大人。”
    一名高階議員聲音幹澀地開口。
    “根據貝利撒留·考爾大人提交的報告，新式源能武器在對抗蟲族時，初始殺傷效率高達92.7……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
    基裏曼沒有回頭。
    勝利？
    他意念一動，調出了另一份數據。
    【帝國損失評估：戰艦173艘。陣亡將士：超過五百萬人。失陷星球：12顆。預計死亡平民：超過一千三百億。】
    【泰倫蟲族生物質增長評估：17.8。】
    【泰倫蟲族戰術適應性進化評估：完成對‘源能武器’第一階段反製進化。】
    殘酷的報告，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力量。
    他們用數千億人類的血肉，換來了敵人的“進化”。
    基裏曼感到深深的、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的思緒飄向了沃斯塔格，他記得那裏的天空是淡紫色的，他曾親手將帝國的旗幟插在那顆星球的總督府之上。
    而現在，那裏隻剩下了消化液和垂死者的尖叫。
    在泰倫蟲族這種宇宙級天災麵前，人類的勇氣、榮耀、信仰……顯得如此的蒼白，如此的可笑。
    他們不是在打一場戰爭。
    他們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延緩整個種族被“消化”的速度。
    他想起了馬庫斯。
    那個正在亞空間中，以一種同樣冷酷、同樣非人的方式，進行著另一場“淨化”的存在。
    那個將神隻當做“能源”，將情感當做“冗餘”的怪物。
    一直以來，基裏曼都在抗拒，在警惕，在勉力為人類保留“人性”的火種。
    他曾厭惡那種非人的冰冷。
    但現在，那份冰冷中卻透出一種殘酷的、唯一可能通往勝利的“真理”。
    當整個種族都麵臨被吞噬的命運時，“人性”又有什麽價值？
    或許，它隻是一個奢侈的、致命的弱點。
    基裏曼緩緩閉上眼。
    他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恐懼的決定。
    他接通了貝利撒留·考爾的私人通訊。
    “考爾。”
    基裏曼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不管那會褻瀆何種古老的禁忌，也不管那會創造出何等恐怖的造物。”
    他的聲音堅定如鐵，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
    “我隻要一個能夠打贏這場戰爭的‘結果’。”
    “從現在起，所有限製，全部解除。”
    通訊的另一端，貝利撒留·考爾那張扭曲的機械麵容上，無數透鏡和感應器瘋狂閃爍。
    他那被改造了無數次的電子聲帶，發出了混雜著狂喜、讚歎與解脫的、近乎於詠唱的顫音。
    “如您所願，攝政王大人……”
    “萬機神……不，‘真理’的榮光，必將照耀整個銀河。”
    考爾切斷通訊，轉身麵對著自己秘密實驗室的最深處。
    在那裏，一座巨大的、結構遠超人類現有科技的“源能通訊增幅矩陣”正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它的唯一功能，就是與那個位於亞空間深處的“馬庫斯”的意誌，建立起穩定的雙向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