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列車長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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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一夜之間成了列車上的紅人。
    “首席技師”這個半開玩笑的頭銜,被三月七到處宣揚,傳遍了列車的每一個角落。
    於是,一些奇怪的委托,自己找上了門。
    “穹,穹!快來幫我看看這個!”
    三月七跑進了公共車廂,手裏舉著一個吹風機。
    “它最近吹出來的風不夠熱,我的新發型都做不了了!”
    穹放下手裏的書,接過了那個吹風機。
    入手很沉,外殼是某種合金,上麵還貼滿了三月七個人風格的星星貼紙。
    他光是聽著內部風扇不穩定的轉動聲,就找到了問題。
    “加熱線圈積碳,風道堵塞。”他直接說出結論。
    “那怎麽辦?”三月七期待地看著他。
    “拆開,清理,重裝。”
    穹一邊說,一邊已經找到了外殼上暗藏的卡扣,三兩下,吹風機就成了一堆整齊排列的零件。
    他正準備進行下一步,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噠噠噠”地跑了過來,停在他腳邊。
    是列車長帕姆。
    帕姆叉著腰,仰著頭,表情很嚴肅。
    它的小爪子先指了指穹手裏的零件,又指了指不遠處,觀景車廂天窗上正不斷冒出的氣泡。
    “穹,你很會修東西帕?”帕姆的語氣裏滿是擔憂。
    “還行。”穹回答。
    “那太好了帕!”帕姆的耳朵抖了抖,“觀景車廂的天窗,最近總是自己冒泡泡!姬子說那是星海的浪漫,但帕姆覺得那是漏氣帕!會影響列車的氣密性帕!你能不能幫帕姆看看帕?”
    一旁的三月七也立刻湊熱鬧:“對啊對啊,你連姬子姐的咖啡機都能修好,這個肯定也沒問題!修好了帕姆一定會獎勵你的!”
    穹看著手裏的吹風機零件,又看了看滿臉愁容的帕姆,最後目光越過他們,落在了不遠處正端著咖啡看戲的姬子身上。
    姬子朝他遙遙舉杯,笑了一下。
    穹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
    他最初的目的,隻是為了找一個借口接觸機械,為修複那個頭盔做準備。
    結果現在,他成了星穹列車的全職維修工。
    他歎了口氣,站起身。
    “吹風機等一下,我先去看看天窗。”
    “太好了帕!”帕姆高興地原地轉了個圈。
    穹跟著帕姆來到觀景車廂。
    巨大的穹頂天窗外,是躍遷航道扭曲的光影。而在天窗的邊緣接縫處,一連串細小的氣泡正緩緩生成、破裂。
    姬子也跟了過來,斜倚在門邊:“怎麽樣,我們的大技師,看出什麽問題了嗎?”
    穹沒有回答。
    他走到天窗下,伸出手,掌心貼上冰冷的強化玻璃。
    他閉上眼。
    他不是在感受溫度或震動,而是在解析列車。躍遷引擎是動力源,能量管線是輸送係統。在他的感知中,這塊天窗的結構正在崩潰。
    材料的分子結構在躍遷的壓力下正發出高頻振動。
    密封膠條的內部,正在發生細微的、不可逆的結構性崩壞。
    “不是漏氣。”穹睜開眼,語氣肯定。
    “是材料疲勞。這塊玻璃的分子結構,在長期經受躍遷能量的衝刷後,穩定性已經下降。它在向外輻射能量,激發了密封膠條裏的惰性氣體,所以才會冒泡。”
    姬子和三月七都聽愣了。
    “那……那要怎麽辦帕?”帕姆的聲音透著緊張。
    “徹底更換是最好的選擇,但我們沒有備件。”穹想了想,“不過,有臨時的解決辦法。”
    他轉身回到工坊,在堆放材料的角落裏翻找起來。
    很快,他拿著幾塊金屬板和一罐灰色的膏狀物走了回來。那是用來修補軌道炮外裝甲的高強度結構膠。
    “我需要你的幫助,三月七。”穹說。
    “啊?我?”三月七指了指自己。
    “用你的力量,在天窗內側製造一層薄冰,盡可能均勻。我需要它來暫時隔絕躍遷輻射,給我幾分鍾的操作時間。”
    “好,沒問題!”三月七立刻來了精神。
    她走到天窗下,伸出小手,空氣中的水汽迅速凝結。一層晶瑩的薄冰覆蓋了整個天窗,那些氣泡瞬間消失了。
    就在薄冰形成的一刹那,穹動了。
    他踩著梯子爬上去,動作飛快。
    他將那幾塊金屬板,以一種奇特的、非對稱的陣型,固定在天窗的框架上,然後用結構膠,沿著每一個接縫處塗抹出複雜的紋路。
    “你在做什麽?”姬子忍不住問。
    她發現穹放置金屬板的位置,並非傳統的受力點,看起來很隨意。
    “應力疏導矩陣。”穹頭也不回地回答,“重新分配這塊玻璃承受的能量衝擊,將壓力引導到更堅固的框架結構上。這是一種古老……但很有效的技術。”
    幾分鍾後,穹從梯子上跳下。
    “好了。在你製造的冰層融化前,結構膠就能固化。至少能撐到我們抵達下一顆星球。”
    三月七好奇地看著那些醜陋的金屬補丁:“這樣就行了?”
    話音剛落,她製造的冰層開始融化,化為水珠滴落。
    而天窗,再也沒有冒出一個氣泡。
    它變得非常穩定。
    帕姆繞著天窗跑了一圈,又抬頭看了看,確認問題真的解決了。
    它跑到穹的腳邊,用毛茸茸的頭,蹭了蹭他的褲腿。
    “穹,你太厲害了帕!為了表示感謝,帕姆決定,授予你‘列車榮譽大副’的稱號帕!以後列車上所有的維修工作,都歸你管了帕!”
    穹的臉垮了下來。
    他離“找尋身世”的目標越來越遠,反而在這個“全職保姆”的職位上,越陷越深。
    觀景車廂的另一頭,瓦爾特和丹恒並肩站著,看完了整個過程。
    “應力疏導矩陣……”瓦爾特推了推眼鏡,“這個名詞,我在逆熵的古代技術文獻裏見過類似的描述,但理論完全不同。穹用的,更……本質。”
    丹恒沒有說話。
    他看著穹。
    那個少年,此刻正被三月七纏著,要他回去繼續修理那個吹風機,臉上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
    但丹恒知道,那不是全部的他。
    剛才,穹在修補天窗時,嘴裏在無意識地低聲念誦著什麽。
    那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語言,發音短促、幹澀,充滿了機械的質感。那聲音很輕,卻讓丹恒感到一陣不適。
    “瓦爾特先生。”丹恒忽然開口,“關於穹,我們或許不能隻將他看作一個‘失憶的星核攜帶者’。”
    “哦?”瓦爾特看向他。
    “他的知識,他的本能,都指向一個我們完全未知的領域。這種技術體係,不像某個文明的產物,更像是一種……信仰。”丹恒的聲音很冷,“一種對機械本身,近乎偏執的、狂熱的信仰。”
    瓦爾特沉默了。
    他想起穹在貝洛伯格,用匪夷所思的手段,現場搓出那把爆彈槍。又想起剛才那精準的診斷和修複。
    信仰嗎?
    “我們快到雅利洛vi了。”瓦爾特的聲音很平靜,“準備一下吧。”
    丹恒點了點頭,轉身,徑直朝智庫走去。
    而穹,終於在三月七的“監督”下,修好了那個吹風機。
    當溫暖而強勁的風從吹風口湧出時,三月七發出了歡呼。
    穹看著少女開心的樣子,心裏的鬱悶也消散了些。
    他拿起自己的那本書,準備回房間。
    路過丹恒時,丹恒叫住了他。
    “穹。”
    “嗯?”
    丹恒看著他,審視著他。
    “你剛才,在念什麽?”
    穹的動作停住了。
    他當然知道丹恒指的是什麽。那是他在修複時,從靈魂深處無意識哼出的“二進製禱文”。是對那遙遠的、被遺忘的“萬機之神”的讚美。
    “沒什麽。”穹撓了撓頭,擠出他招牌式的笑容,“可能是一首我忘了從哪聽來的老歌吧,幹活的時候,總喜歡哼點什麽。”
    丹恒看了他很久,久到穹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
    穹看著丹恒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