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列車駛入匹諾康尼的引力井，舷窗外，深空被巨大的氣泡群取代，折射出光怪陸離的城市幻影。
    霓虹廣告牌無聲閃爍，歡快的爵士樂不經傳播，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哇——！這就是匹諾康尼嗎？比宣傳片裏還要漂亮一萬倍！”三月七整個人貼在觀景車廂的玻璃上，興奮地喊著。
    “別高興得太早。”
    丹恒的聲音很平淡，他能感覺到一股無處不在的“同諧”之力，正溫柔卻不容拒絕地包裹著每一個初來乍到者。
    瓦爾特看著那片光影交錯的星域，神色凝重。
    祥和的“諧樂”之下，隱藏著龐大的集體意識。
    它歡迎所有人投入，卻未必會允許個體全身而退。
    隻有穹的反應與眾不同。
    他雙手插兜，微微歪頭，審視著一切。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匹諾康尼的夢境，是一個開放到毫無防護，卻又結構混亂的精神集合體。
    億萬生靈的駁雜思緒、無處安放的欲望、被美化的痛苦，共同構成了一片喧囂腐朽的精神區域。
    那些華麗的霓虹，是精神腐敗後分泌出的磷光；
    而那悅耳的爵士樂，是無數被囚禁靈魂在無意識同化中發出的哀鳴。
    這簡直就是一個結構性的災難，等待他去“清理”。
    “你在嘀咕什麽？又是‘結構有缺陷’？”姬子端著咖啡走來，一眼就看穿了穹的“職業病”。
    “沒什麽。”
    穹接過咖啡，對姬子認真地問，“姬子姐，如果我把別人的夢境清理幹淨，讓他們的精神世界變得井然有序，這算不算……助人為樂？”
    姬子端著托盤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臉上的微笑僵住了。
    瓦爾特摘下眼鏡，用鏡布默默擦拭著鏡片，仿佛上麵沾了什麽看不見的髒東西。
    丹恒則不動聲色地向旁邊橫移了半步，用行動表明了自己與這種危險思想的距離。
    “穹，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找酒店住下，體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比較好。”
    姬子調整好表情，強行岔開了這個能讓星神都感到不安的話題。
    列車停靠，眾人踏上了這片盛會之星。
    他們乘坐著名為“蘇樂達”的浮空交通工具，抵達了匹諾康尼負有盛名的“白日夢”酒店。
    大堂金碧輝煌，穹頂是流動的虛擬星空，地麵由純粹的光構築，衣著華麗的賓客們談笑風生，一片繁華景象。
    然而，踏入酒店大堂的那一刻，一股比之前強烈千百倍的意識洪流衝入穹的腦海。
    那是億萬靈魂最原始的情緒被強行攪拌後形成的集合。
    喜悅、期待、迷茫、貪婪、嫉妒、悲傷……
    無數混雜的情緒試圖將他的意識溶解、同化，讓他從“我”變成“我們”。
    這是一種溫暖到令人作嘔的感覺。
    也是他靈魂深處，源自馬庫斯的本能，最厭惡、最抗拒的感覺。
    對這種“集體意識”、“精神融合”的侵蝕，產生極度的排斥。
    在他靈魂深處，沉睡的禁忌被觸動，一股超強的力量爆發。
    那是一種絕對的“秩序”，在他的精神世界裏，隔絕萬物的源能屏障悍然展開。
    嗡——！
    世界清靜。
    黏膩的情緒，嘈雜的囈語，全部被這片源自40k宇宙的絕對秩序之力粗暴地“淨化”。
    當穹再次睜開眼，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在他看來已換了副模樣。
    現實的皮囊被剝去，露出了其下怪誕的真實。
    無數條發光的“精神絲線”從每個賓客的腦後延伸出來，最終匯入穹頂那片流光溢彩的“星空”之中。
    整個酒店，就是一個龐大的意識收束與塑形之所。
    而那些臉上掛著製式微笑的“家族”成員，他們的絲線格外粗壯，顏色卻是死寂的灰白——他們並非被這股力量牽引，他們本身就是這片心智領域的物理樞紐節點。
    這就是“同諧”的真相？
    一個強製所有心智融於一體，並無休止地攫取他們記憶與心聲的霸權之境？
    穹掃過全場，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同樣的異類。
    角落的陰影中，那個身穿華麗禮服，滿頭金發的男人正搖晃著酒杯。
    是砂金。
    他也沒有“絲線”，同樣一個獨立於這番鏈接之外的存在。
    砂金抬眼看來，舉起酒杯，朝穹的方向遙遙一敬，臉上露出欣賞的笑意。
    就在這時，穹的動作停住了。
    在他的感知中，他“看”到了一縷不和諧的“雜音”。
    一個代表著“終結”的意誌，竟在悄然蔓延。
    所過之處，那些原本發光的精神絲線，會黯淡下去，生命力被全部抽走。
    “那是什麽？”穹沒理會砂金，對三月七的呼喊也充耳不聞。
    “穹？穹！你發什麽呆啊！快過來登記啦！”三月七急得直跺腳。
    穹置若罔聞。
    他邁開腳步，無視周圍賓客的反應，徑直走向大堂角落裏一個擺放著裝飾性盆栽的……垃圾桶。
    大堂裏的談笑聲小了許多，周圍一下安靜下來。
    “他……他在幹什麽？”
    “天呐，是星穹列車的人？那個仙舟的英雄？怎麽會……”
    三月七的臉頰漲得通紅，恨不得立刻用冰牆把自己圍起來。
    丹恒更是直接轉過身，用後背對著那個方向，假裝專心致誌地研究牆上的壁畫。
    穹對這一切毫無在意。
    他停在垃圾桶前，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彎下腰將手伸了進去。
    “穹！你、你瘋了嗎！這裏這麽多人看著呢！快住手啊！”三月七尷尬得用腳指頭都能摳出三室一廳來了。
    穹沒有停。
    他的手在一個被丟棄的蘇樂達空瓶上輕輕拂過。
    終於，他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殘留痕跡——屬於那股“終結意誌”的殘留印記。
    他感受著那份冰冷的腐朽，“開拓”的意誌從他指尖纏繞上去，將那份痕跡截取保留下來。
    一切都在片刻間完成。
    穹站直身體，臉上又露出那個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
    他從垃圾桶裏拿出那個被壓扁的蘇樂達瓶蓋，鄭重地遞到三月七麵前。
    “搞定。”
    他將瓶蓋塞進三月七的手裏，一臉期待誇獎的表情“看我找到了什麽，匹諾康尼限定版的紀念品，外麵買不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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