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藏？”穹的視線從發光的憶質碎片上挪開，看向三月七。
    他臉上是一貫的好奇表情，對這個詞很感興趣。
    “對！匹諾康尼最大的秘密！鍾表匠留下的遺產！”三月七立刻忘掉了剛才消失的兩個人，揮舞著手裏的彩虹，“我剛才追的那個皮皮西人說的，他說隻要跟著鍾表小子的指引，就一定能找到！”
    她指著劇場幕布上那個戴著圓頂禮帽的藍色胖鳥，滿臉都寫著“快去冒險”。
    穹掂了掂口袋裏截留的“終結”印記。
    這“遺產”，是一段層層加密的憶質坐標，指向夢境的更底層。
    表層是“同諧”的甜膩力量，之下則是帶著鐵鏽與機油味的古老封印。
    不錯的樣本。
    “好啊。”穹爽快地答應，“我們就去找找看。”
    三月七的尋寶方式，簡單粗暴。
    哪裏有鍾表小子的塗鴉，她就往哪裏鑽。
    哪裏有售賣周邊的攤位，她就衝過去，逮住憶者形態的店員，用十萬個為什麽打聽鍾表匠的傳說。
    穹跟在她身後，開拓的方式卻截然不同。
    三月七興致勃勃地向一個賣氣球的憶者打聽消息，穹則在一個金色漆皮垃圾桶旁停下，傾聽著什麽。
    在他的“洞察”視野裏，垃圾桶是一個信息樞紐。
    無數被“同諧”之力過濾掉的“無用”憶質都匯聚於此。
    賓客們被遺忘的煩惱。
    被壓抑的悲傷。
    一閃而逝的惡意。
    這些，構成了匹諾康尼這座美夢最真實的底色。
    “穹！你又在幹嘛啊！離那個桶遠一點！”三月七拿著新買的徽章跑回來，快抓狂了。
    她一把拉住穹的胳膊，想把他從垃圾桶旁拖開。
    “我在進行田野調查。”穹轉過身，表情嚴肅。
    “調查什麽？調查哪種口味的蘇樂達瓶子被扔得最多嗎？”三月七已經學會了搶先吐槽。
    “我在追蹤信息殘穢。”穹指著垃圾桶，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一個文明最真實的記錄，不在紀念碑上，在它的排泄管道裏。”
    三月七的大腦宕機了三秒鍾。
    “好吧好吧！”她選擇放棄理解這套歪理邪說，“那你……調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了嗎？”
    “嗯。”穹點頭，指向左前方一條僻靜小巷。
    “那條路，廢棄憶質的流速是主幹道的三點一四倍。”穹做出結論，“走這邊，能最快抵達‘異常’中心。”
    三月七聽不懂，但還是被說服了，稀裏糊塗地跟著穹走進了小巷。
    巷子深處，光線昏暗，與外麵“黃金的時刻”的白晝格格不入。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
    這裏沒有鍾表小子的可愛塗鴉，隻有一個不斷閃爍、接觸不良的霓虹燈招牌。
    招牌上，畫著一個扭曲的哭泣小醜。
    “這裏……感覺好怪。”
    三月七下意識抓緊穹的衣角，彩虹的甜味都壓不住這裏的陰冷。
    話音剛落，那個哭泣小醜的霓虹燈招牌大放光明，刺耳的馬戲團音樂憑空炸響。
    一個穿著滑稽戲服的身影，從招牌裏跳了出來，踩著踢踏舞步擋在他們麵前。
    它的關節扭曲，臉上是用油彩畫出的笑臉。
    是“驚夢劇團”的成員。
    匹諾康尼的“快樂”清道夫。
    “兩位迷途的客人，為何愁眉苦臉？”那身影用誇張的語調尖叫，“在匹諾康尼，悲傷是違禁品！來吧，接受‘同諧’的恩賜，讓歡愉填滿你們的每一個角落！”
    它張開雙臂，一股粉紅色的甜膩霧氣彌漫開來。
    那是一種精神模因汙染，“快樂”病毒。
    三月七感覺天旋地轉，她眼前的世界開始崩解、重構。
    地麵變成了果凍，牆壁上長出了一張張糖果人臉，對著她無聲地歌唱。
    她手中的冰弓，融化成了半透明的糖漿，弓弦的位置長出了一朵旋轉的向日葵。
    一種虛假的幸福感湧上心頭，衝垮了她的理智和戒備。
    “嘻嘻……好好玩……”三月七不受控製地咧開嘴，鬆開穹的衣角，開始原地轉圈，跟著刺耳的音樂跳舞。
    “看，這才是你應該有的表情！”驚夢劇團的成員滿意地看著三月七的變化，然後轉向穹。
    它預想中那張被快樂感染的臉，沒有出現。
    它看到的，是穹麵無表情。
    那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快樂病毒”，在他看來不過是低級的汙染。
    【精神模因汙染。】
    【強製性情緒注入，基於杏仁核的低級刺激反饋……】
    【結構簡陋，效率低下，副作用巨大。】
    【評級劣質品。】
    他甚至懶得動用更強的力量。
    “穹！你怎麽不笑呀？”三月七的傻笑聲越來越大，她轉過身，眼睛裏充滿狂熱，“不快樂的人，是壞孩子哦！”
    她舉起了那把已經變成糖漿的弓，對準了穹。
    粉紅色的霧氣更濃了。
    驚夢劇團的成員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又一個“作品”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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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三月七鬆開了弓弦。
    數十枚冰錐帶著破空聲，拖著尾跡封死了穹的退路。
    被“歡愉”扭曲的六相冰，更加致命！
    驚夢劇團的成員咯咯的笑了起來。
    穹沒管襲來的冰錐，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三月七的額頭上。
    一道幽藍色微光閃過。
    “醒來。”
    三月七臉上的狂熱笑容凝固，眼中的光彩碎裂。
    她打了個寒顫，恢複了清醒。
    懸停在半空的冰錐隨之“嘩啦”一聲，全部碎裂成冰晶。
    做完這一切，穹才抬起眼，看向那個驚夢劇團的成員。
    “你的‘歡愉’，建立在對‘悲傷’的否定之上。”
    驚夢劇團成員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為了強製歡愉，你必須先定義悲傷，然後抹除悲傷。因此，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悲傷的最高肯定。”
    “咯……咯吱……”它臉上的油彩出現裂痕，身體劇烈閃爍、扭曲。
    穹繼續下達審判。
    “你越是散播快樂，就越是證明悲傷無處不在。你是一個無法閉環的悖論，天然的結構性缺陷。”
    “不……快樂……必須……不快樂……錯誤！錯誤！”它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反複折疊、壓縮。
    歡快的馬戲團音樂，變成了一連串的電子噪音。
    穹看著這個即將崩潰的模因聚合體，為這場審判畫上句號。
    “虛無。”
    “砰——！”
    一聲悶響。
    那個驚夢劇團的成員炸裂成漫天飛舞的糖果。
    劈裏啪啦。
    絢爛的糖果雨嘩啦啦地落在地上，巷子裏恢複了寂靜。
    三月七呆呆地看著滿地的糖果，和麵前空蕩蕩的巷子，一臉茫然。
    “剛、剛才……發生了什麽？它、它變成糖了？”
    穹沒有回答她。
    他彎下腰，在那堆五彩斑斕的甜膩中，找到一樣東西。
    滿地碎屑中，那唯一的“真實”格外刺眼。
    當其他東西都化為泡影時，隻有它保持著真實的形態。
    穹伸手撿了起來。
    那是一枚鏽跡斑斑的齒輪。
    也就在這時，一個久違的、冰冷的機械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叮！檢測到蘊含“逆反同諧”與“舊日機械”概念的特殊簽到物……】
    【地點匹諾康尼·舊日之夢的殘骸。】
    【是否進行觸摸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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