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病房外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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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淚水在楊雪單薄的肩頭漸漸冷卻,留下冰涼的濕痕。陳默劇烈的顫抖和崩潰的哭泣也慢慢平息下來,隻剩下沉重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喘息。巨大的悲痛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盡的茫然。
他緩緩鬆開緊緊箍著楊雪的手臂,身體因為脫力而微微晃了一下。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斑駁的天花板,臉上淚痕未幹,眼神卻已是一片死寂的灰敗。陽陽在icu生死未卜,姐姐的婚姻破裂…這些沉重的打擊,幾乎抽幹了他所有的生氣。
楊雪看著陳默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樣子,心中湧起巨大的恐慌。她害怕他就此倒下,害怕他就此被壓垮。她緊緊抓住他冰涼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哀求:“陳默…你別這樣…陽陽…陽陽會沒事的…姐姐…姐姐也需要你…”
陳默的目光緩緩聚焦,落在楊雪寫滿擔憂的蒼白小臉上。她的眼神裏有害怕,有心疼,有對他深深的依賴。這份依賴,像一根微弱的絲線,勉強牽住了他即將墜入深淵的靈魂。
是啊…他不能倒下。姐姐在崩潰的邊緣,陽陽在生死線上掙紮…他們都需要他。還有楊雪…他豁出一切救回來的女孩,此刻正用她微弱的力量,試圖將他拉回來。
一股混雜著疲憊和責任的力量,艱難地從他心底滋生出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臉,聲音嘶啞幹澀:“…我沒事。”他站起身,腿腳因為久坐和冰冷而有些麻木,“我…我得去醫院…看看陽陽…”
“我跟你一起去!”楊雪立刻說道,掙紮著想站起來。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剛才赤腳站在冰冷的地上,臉色更加蒼白。
“不行!”陳默斷然拒絕,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外麵冷!而且…姐夫他…”他想到李明軒冰冷的“不讓你來”,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你去了,隻會讓情況更糟。你…你好好在家待著,鎖好門,誰敲也別開!等我回來!”他像交代後事一樣,語氣急促。
楊雪看著陳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深藏的憂慮,咬了咬蒼白的下唇,最終沒有再堅持。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她去了,除了添亂和激化矛盾,沒有任何作用。“…那你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陳默深深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抓起外套,甚至顧不上換掉濕冷的襪子,就衝出了出租屋。
深夜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陳默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赤腳穿著濕冷的運動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渣上,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心中焦灼的火焰。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陽陽!姐姐!
衝進中心醫院兒科icu所在的樓層,刺眼的燈光和消毒水的氣味瞬間將他包圍。走廊裏彌漫著壓抑的氣氛,偶爾傳來孩子微弱的哭聲和家長壓抑的啜泣。陳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縮在icu大門外長椅上的姐姐陳嵐。
僅僅幾天不見,陳嵐仿佛蒼老了十歲。她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頭發淩亂地散在肩頭,臉上沒有任何血色,眼窩深陷,布滿了濃重的青黑。她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呆呆地望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的大門,眼神空洞而絕望,臉上還殘留著幹涸的淚痕。她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小書包——那是陽陽的書包。
陳默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快步衝過去,蹲在陳嵐麵前,聲音嘶啞:“姐!”
陳嵐像是被他的聲音驚醒,空洞的眼神緩緩聚焦,落在陳默臉上。當她看清是弟弟時,那死寂的眼神裏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
“默默…”她猛地撲進陳默懷裏,死死抓住他後背的衣服,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壓抑了許久的悲痛和恐懼瞬間爆發,失聲痛哭!“陽陽…陽陽還在裏麵…燒一直不退…醫生說…說很危險…下了病危通知…默默…怎麽辦啊…陽陽要是…要是…”她哭得撕心裂肺,渾身劇烈地顫抖,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病危通知”四個字,像四把重錘,狠狠砸在陳默的心上!他緊緊抱著姐姐顫抖的身體,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巨大的恐懼和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拿走了陽陽的學費,拿走了家裏的應急錢…姐姐就不會為了省錢拖延送醫…陽陽就不會…
“姐…對不起…都是我…”陳默的聲音哽咽,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愧疚。
“不…不怪你…”陳嵐哭著搖頭,聲音破碎,“是姐的錯…是姐沒照顧好他…是姐…”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而充滿厭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放開她!”
陳默猛地回頭。隻見李明軒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遠處。他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西裝,頭發淩亂,眼睛裏布滿血絲,下巴上胡子拉碴,顯然也熬了很久。但他的眼神,卻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恨意,死死地盯著陳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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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軒…”陳默下意識地鬆開抱著姐姐的手。
“誰讓你來的?!”李明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像冰錐一樣紮向陳默,“這裏不歡迎你!滾出去!”
“明軒!默默是來看陽陽的!”陳嵐立刻站起身,擋在陳默身前,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
“看陽陽?”李明軒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諷刺的冷笑,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陳嵐,又落在陳默身上,“他配嗎?!陽陽為什麽會躺在這裏?!是因為誰?!是因為你這個好弟弟!還有你這個心裏隻有弟弟、沒有兒子的媽!”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壓抑的怒火仿佛隨時會噴發。
“要不是他!要不是你一次次把家裏的錢拿去填他那個無底洞!陽陽的國際小學名額不會丟!家裏的應急錢也不會沒有!陽陽發燒的時候,你也不會為了省那點錢,拖到半夜才送醫院!是你!是你害了陽陽!”李明軒指著陳嵐,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利箭,狠狠射向陳嵐早已破碎的心!
“不是的…明軒…我…”陳嵐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
“還有你!”李明軒猛地轉向陳默,眼神裏的恨意如同實質,“陳默!你他媽就是個災星!掃把星!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人,你毀了自己不夠,還要拖著你姐,拖著我兒子一起下地獄!你滿意了?!現在陽陽在裏麵生死未卜,你假惺惺地跑來裝什麽好人?!給我滾!立刻!馬上!否則我報警了!”他指著走廊出口,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調。
陳默站在原地,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李明軒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他的靈魂上!他無法反駁!因為李明軒說的,都是血淋淋的事實!他就是那個災星!那個害了外甥的罪魁禍首!
巨大的羞恥感和負罪感幾乎要將他壓垮!他看著姐姐在李明軒的指責下崩潰痛哭,搖搖欲墜的樣子,看著李明軒眼中那刻骨的恨意…他感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姐…姐夫…”陳默的聲音幹澀沙啞,充滿了無地自容的痛苦,“…我…我這就走…陽陽…陽陽他…”
“滾!”李明軒再次厲聲喝道,眼神冰冷決絕,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陳默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icu大門,仿佛能看到陽陽在裏麵蒼白無助的小臉。他心如刀絞!他深深地、充滿愧疚地看了一眼哭得幾乎暈厥的姐姐,然後,在李明軒冰冷如刀的目光注視下,在周圍家屬或同情或異樣的注視下,像個被驅逐的罪人,一步一步,踉蹌著,退出了這條充滿悲傷和絕望的走廊。
他靠在冰冷的醫院外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冬夜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卻絲毫無法減輕他心中的灼痛。他無法進入那扇門,無法守護在姐姐和外甥身邊。他隻能像一個孤魂野鬼,徘徊在冰冷的醫院外,默默守望著那棟亮著燈的大樓,用無盡的愧疚和祈禱,為裏麵生死未卜的小生命,獻上自己微薄的、充滿罪孽的守望。
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混合著刺骨的寒風,冰冷刺骨。他知道,無論陽陽能否挺過來,他和姐姐之間,和姐夫之間,那道名為“陽陽”的裂痕,將永遠存在,再也無法彌合。他欠下的債,又多了一筆,沉重得讓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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