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高利貸的“新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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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催款單像雪片一樣飛來。張磊抵押廠子換來的三十六萬,在支付了陳默前期高昂的手術費和住院費後,如同烈日下的冰塊,迅速消融。後續的康複治療、神經營養藥物、物理理療…每一項都價格不菲。賬麵上的數字每天都在銳減,看得陳嵐和陳母心驚肉跳。
疤臉強的電話,也如同索命的無常,準時地在陳默術後恢複的第十天打了進來。這一次,接電話的是守在病房外的陳嵐。
“陳嵐是吧?”疤臉強的聲音隔著聽筒都帶著一股陰冷的痞氣,“你弟弟陳默,該還利息了。拖了這麽多天,利滾利可不少了。怎麽著?是等他腰好了親自來還,還是你們現在就把錢送過來?”
陳嵐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她強壓著恐懼和憤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強哥…我弟弟現在剛做完手術,還在恢複期,實在動不了…錢…錢我們正在想辦法…能不能再寬限幾天?”
“寬限?”疤臉強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嗤笑一聲,“嵐姐,不是我疤臉強不講情麵。規矩就是規矩!當初白紙黑字簽的合同!九出十三歸,日息一分!拖一天,就是一天的利!你弟弟躺床上動不了,這利息可不會躺著不動!”
他頓了頓,聲音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我知道你們現在難,醫院花錢如流水。這樣吧,看在你弟弟以前還算守規矩的份上…我給你指條明路。”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什麽路?”陳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你弟弟現在這樣,一時半會兒也還不上本金了。拖著利息滾下去,對誰都沒好處。”疤臉強的聲音變得循循善誘,“不如…簽個新合同。把剩下的本金和利息…重新做個延期。利息嘛…可以稍微降一點,月息兩分五。期限嘛…一年。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陰冷:“需要個硬點的抵押。我聽說…你弟弟在老家鎮上…還有半套老宅子的份額?雖然是老破小,地段也偏…但蚊子腿也是肉嘛。用那個做抵押,我就給你們延期一年!怎麽樣?夠意思了吧?”
抵押老宅?!
陳嵐的心猛地一抽!那是父母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是陳默和她共同的根!雖然隻是半套不值錢的老房子,但那也是家啊!
“不行!”陳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是我爸媽留下的…不能抵押!”
“不能抵押?”疤臉強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那行!嵐姐你有骨氣!那就按老合同辦!今天!立刻!把利息給我送過來!否則…別怪我疤臉強不念舊情!你弟弟躺醫院動不了是吧?不是還有你和你老娘嗎?我讓兄弟們‘請’你們過來‘聊聊’!”
冰冷的威脅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陳嵐的耳膜!她仿佛看到那些凶神惡煞的打手衝進醫院,將她和母親強行帶走…弟弟怎麽辦?!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她握著手機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不…不要!”陳嵐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的顫抖,“強哥…別…別動我媽…我們…”
“嵐姐,我這人,好說話,也講道理。”疤臉強的聲音又緩和下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的戲謔,“兩條路,你自己選。要麽,今天把利息一分不少送過來。要麽…簽新合同,用那半套老宅抵押延期。給你們…一個小時考慮。”電話被掛斷。
冰冷的忙音如同喪鍾敲響。
陳嵐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無力地滑坐下去。巨大的恐懼和兩難的選擇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幾乎窒息!利息?她去哪裏弄?張磊的錢已經見底了!李明軒那邊…根本不可能!簽新合同?抵押父母留下的老宅?那是根啊!是弟弟最後一點念想!
怎麽辦?怎麽辦?!
她抱著頭,痛苦地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絕望的淚水洶湧而出。為什麽?為什麽他們要被逼到如此絕境?!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陳母走了出來,看到女兒癱坐在地、痛苦哭泣的樣子,嚇了一跳:“嵐嵐?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陳嵐抬起頭,看著母親蒼老憔悴、寫滿擔憂的臉,看著她花白的頭發和渾濁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無力感瞬間將她吞沒!她不能讓母親再受驚嚇!不能!
她猛地撲進母親懷裏,死死抱住母親瘦弱的身體,失聲痛哭:“媽…媽…怎麽辦啊…”
陳母被女兒突如其來的崩潰嚇壞了,緊緊抱著她,老淚縱橫:“嵐嵐…不哭…不哭…告訴媽…怎麽了?是不是默默…”
陳嵐在母親懷裏哭了許久,才斷斷續續地將疤臉強的威脅和兩條路說了出來。
陳母聽完,整個人都僵住了!老臉上血色褪盡!抵押老宅?那是她和老伴辛苦一輩子攢下的唯一一點東西!是留給孩子最後的念想!可是…不抵押?那些放高利貸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她和嵐嵐被抓走不要緊…默默躺在病床上怎麽辦?!
巨大的痛苦和絕望籠罩了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她抱著女兒,渾濁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嘴唇哆嗦著,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到極致的、帶著無盡悲涼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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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簽吧…”
“隻要…隻要人沒事…宅子…不要了…”
幾個字,耗盡了老人全部的力氣。
陳嵐在母親懷裏,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她知道,母親這是用她最後一點念想,去換家人暫時的平安。
一個小時後,疤臉強派來的馬仔準時出現在醫院走廊。來人是個一臉橫肉的壯漢,眼神凶狠。
陳嵐扶著幾乎站立不穩的母親,顫抖著在那份新的、如同賣身契般的貸款合同上簽了字。合同上,“抵押物:xx鎮xx路xx號老宅12產權”的字樣,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在她們心上。
簽完字,按了手印。馬仔滿意地收起合同,丟下一句“算你們識相”,揚長而去。
陳嵐扶著母親,看著馬仔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看著手裏那份象征著她們親手賣掉“根”的合同副本,隻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推開病房的門。
病床上,陳默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沒有看門口,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蒼白消瘦的側臉上,映照出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了然一切的冰冷死寂。
他似乎,什麽都知道了。
陳嵐握著那份冰冷的合同,站在門口,看著弟弟死寂的背影,看著母親絕望麻木的臉,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知道,她們又簽下了一份通往更深處地獄的契約。而這份契約的代價,是她們僅存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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