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房裏的風暴與警局裏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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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痛藥物的效力如同一層厚重的迷霧,暫時阻隔了地獄般的劇痛,將陳默拖入一個光怪陸離、破碎不堪的夢境深淵。他感覺自己在一片灼熱的流沙中沉淪,每一次掙紮都帶來腰椎處撕心裂肺的崩裂感,沉重的沙礫灌滿口鼻,窒息感扼住喉嚨。耳邊是楊雪尖銳刻薄的咒罵,是楊建國威嚴冰冷的嗬斥,是楊偉猙獰的狂笑和王豔煽風點火的尖嗓。畫麵破碎地閃現:傾盆大雨中楊雪蒼白的臉,病床上她依賴的眼神,賣房合同上鮮紅的手印,高利貸借條上冰冷的數字,楊家人貪婪的嘴臉,那狠狠扇在臉上的耳光,母親被推倒時驚恐的眼神,老周跌下樓梯的悶響,還有自己口中噴湧而出的、帶著鐵鏽味的溫熱液體…最終,所有畫麵都定格在楊雪離去時那冷漠嫌惡的眼神,和她丟下的、如同施舍乞丐般的鈔票和果籃!
“不…!雪兒…!為什麽…!” 一聲破碎的、飽含著極致痛苦和絕望的嘶吼從陳默幹裂的嘴唇間迸發出來!他猛地從噩夢中驚醒,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依舊存在的疼痛而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腰部固定帶勒緊的劇痛讓他瞬間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如紙,豆大的冷汗瞬間布滿額頭。
“默!默啊!別怕!媽在!媽在這兒!” 一直守在床邊的陳母立刻驚醒,枯瘦的手緊緊抓住陳默那隻沒有輸液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和急切,“是做噩夢了嗎?別怕孩子,都過去了…過去了…” 她徒勞地安慰著,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心疼和恐懼。
陳嵐也被驚醒,立刻湊到床邊:“默默!醒了?感覺怎麽樣?哪裏疼得厲害?”她看著弟弟慘白的臉和痛苦的表情,心揪成一團。
劇烈的頭痛伴隨著惡心感猛烈襲來,陳默緊閉著眼睛,急促地喘息著,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噩夢帶來的精神衝擊和身體上持續不斷的鈍痛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再次暈厥過去。他努力想看清母親和姐姐的臉,但視線依舊模糊,病房裏慘白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疼…媽…姐…疼…” 他隻能發出最原始的、表達痛苦的音節,聲音微弱而沙啞,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脆弱。
護士聞聲進來,迅速檢查了他的生命體征和傷口情況。“情緒激動會加劇疼痛和顱內壓,盡量安撫他,別讓他亂動!我去叫醫生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鎮痛方案。”護士交代完,匆匆離開。
陳嵐看著弟弟痛苦不堪的樣子,心如刀絞。她擰了一條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陳默額頭和頸間的冷汗。溫熱的觸感似乎帶來一絲微弱的安撫,陳默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緩了一些,但緊鎖的眉頭和痛苦的表情並未舒展。
“默默,聽姐說,”陳嵐俯下身,聲音放得極其輕柔,帶著一種催眠般的安撫力量,“你現在在醫院,很安全。醫生說你傷得很重,腰椎錯位了,還有肋骨骨裂,需要絕對靜養,一點都不能動,知道嗎?媽和姐,還有張磊,我們都在這裏守著你。外麵有警察,楊家那群人不敢再來傷害你了。別怕,也別再想那些糟心事,什麽都別想,就想著怎麽把身體養好,好不好?” 她一遍遍重複著“安全”、“養好”這些字眼,試圖在弟弟混
亂痛苦的意識裏植入一絲穩定感。
陳默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渙散的目光終於勉強聚焦在陳嵐臉上。他認出了姐姐,認出了她眼中深切的擔憂和強裝的鎮定。一絲微弱的、依賴的情緒從他那雙被痛苦占據的眼睛裏流露出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和眼角滑落的淚水。
“水…” 他極其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喉嚨幹得如同火燒。
陳嵐立刻用棉簽蘸了溫水,小心翼翼地濕潤他幹裂的嘴唇。陳默貪婪地汲取著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濕潤,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咕噥聲。這微小的需求被滿足,似乎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絲絲。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張警官和小劉再次出現在門口,這次他們的表情更加嚴肅,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和不易察覺的棘手。
“陳默家屬,”張警官的聲音刻意放低,但語氣中的分量卻更重了,“抱歉這時候打擾。楊建國和楊偉在警局的態度非常強硬,拒不承認故意傷害,堅持‘正當防衛’和‘保護家人’的說法。楊雪那邊…也提供了新的‘證據’,並且情緒激動,指控你們誣告陷害。現在情況比較複雜,我們需要陳默同誌在精神允許的情況下,盡快做一個正式的詢問筆錄。這對厘清事實真相,非常重要。”
陳嵐的心猛地一沉!新的證據?誣告陷害?楊雪又在搞什麽鬼?!她看著病床上剛剛從噩夢和劇痛中掙紮出來、依舊虛弱不堪的弟弟,一股巨大的憤怒和擔憂瞬間湧上心頭。“警察同誌!你們也看到了!我弟弟他現在這個樣子!他連說話都困難!腰一動就疼得要命!你們怎麽能現在問他話?!這不行!絕對不行!”陳嵐擋在病床前,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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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姐!”張磊也急了,忍著肋骨的疼痛上前一步,“默哥剛醒!疼得話都說不了幾句!你們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張警官臉上也露出為難的神色:“我們理解家屬的心情。但法律程序有規定,受害人的陳述是核心證據之一。而且對方步步緊逼,甚至揚言要反訴。拖得越久,對陳默同誌越不利。我們會非常小心,盡量簡短,隻問最關鍵的問題,不會讓他過度激動和移動。醫生就在外麵,可以全程監護。”他看向病床上的陳默,“陳默同誌,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如果你感覺實在支撐不住,就搖頭,我們立刻停止。”
陳默的視線轉向張警官,眼神依舊痛苦而迷茫,但似乎聽懂了一些。他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呃…”聲,艱難地點了點頭。他知道,他必須說話,為了自己,為了母親,為了姐姐,也為了無辜受傷的老周!那份支撐他活下來的、微弱卻固執的信念,在這一刻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恐懼。
“默默!不行!”陳嵐心疼地想要阻止。
“姐…”陳默極其微弱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我…說…” 他的眼神裏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堅持。
陳嵐看著弟弟眼中的決絕,心如刀絞,淚水再次湧出。她知道,弟弟是想抓住這個機會!她隻能咬著牙,退到一邊,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張警官和小劉在醫生和護士的嚴密監護下,開始了艱難的詢問。問題盡量簡潔:昨晚楊雪回家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對她說了什麽?楊家是誰先闖進來的?誰先動的手?誰打了你?誰推了你母親和老周?你腰上的傷是怎麽造成的?吐血之前發生了什麽?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鈍刀在陳默的記憶和傷口上反複切割。他必須集中全部殘存的精神,在劇痛的幹擾下,艱難地組織語言。每一次回憶,都伴隨著身體的輕微顫抖和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他的聲音微弱、斷續、沙啞,有時需要反複詢問才能聽清。說到楊建國那記凶狠的耳光時,他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腰部傳來的劇痛讓他瞬間悶哼出聲,臉色慘白如紙。說到楊偉撞倒母親並導致老周受傷、自己被他撞飛吐血時,他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呼吸變得急促,監護儀上的心率驟然飆升!
“停!停止詢問!” 醫生立刻嚴厲地製止,“病人情緒和體征波動太大!必須立刻停止!”
張警官和小劉也嚇了一跳,立刻停止了記錄。護士迅速上前檢查陳默的情況,給他吸氧,安撫他的情緒。
陳默急促地喘息著,眼神裏充滿了痛苦和一種被強行撕開傷疤的屈辱。但他還是堅持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地、卻異常清晰地吐出最後幾句話:
“…是…楊建國…打臉…楊偉…撞…我媽…推…周老師…我…吐血…他們…故意的…” 說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閉上眼睛,大口地喘著氣,身體因為疼痛和激動而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
“好!好!陳默同誌,我們都聽清楚了!你好好休息!別說話了!”張警官看著陳默痛苦的樣子,心中也充滿不忍和憤怒。他鄭重地對陳嵐和陳母說:“他的陳述非常重要,和現場證據、鄰居證言高度吻合!我們會如實記錄!你們放心!”
警察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病房裏再次隻剩下陳默痛苦的喘息聲和親人悲傷的沉默。
陳嵐看著弟弟如同被抽幹了所有生氣的樣子,心痛得無以複加。她走到床邊,輕輕握住陳默冰涼的手,低聲卻無比堅定地說:“默默,你做得很好…很好…姐都聽見了。別怕,姐不會讓那些畜生得逞的!他們欠你的,姐一定替你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仿佛是聽到了姐姐的誓言,陳默緊鎖的眉頭似乎微微鬆動了一絲。然而,就在這沉重的寂靜中,陳嵐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她心頭猛地一揪——是李明軒的母親,她的婆婆,李母。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她顫抖著接通電話。
“喂,媽…” 陳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電話那頭,李母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嚴厲:
“陳嵐,你在哪兒?陽陽的競賽結束了。明軒帶他回了家。陽陽…哭了很久。”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家一趟。”
“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關於陽陽的未來,關於你,還有你們陳家那些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有些決定,必須做清楚了。”
“啪!” 電話被掛斷,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陳嵐握著手機,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比病床上的陳默還要蒼白。婆婆的電話,像一道最後通牒,帶著審判的意味,冰冷地砸了下來。她知道,更大的風暴,已經在家中等候著她。一邊是重傷垂危、亟需守護的弟弟和母親,一邊是即將被徹底奪走的兒子和那個冰冷決絕的“家”…她被推到了懸崖的邊緣,無論選擇哪一步,都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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