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審判與決絕的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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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李母那通冰冷如最後通牒的電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陳嵐心髒最柔軟、也最致命的地方。她握著早已掛斷的手機,指尖冰涼刺骨,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臉色慘白如紙,比病床上飽受痛苦的陳默還要沒有血色。
“陽陽…哭了很久…” 婆婆的話如同魔咒,在她腦海裏反複回響。她仿佛看到兒子那張小小的、布滿淚痕的臉,看到他那雙清澈眼睛裏盛滿的失望、委屈,甚至是…怨恨。而婆婆那句“關於陽陽的未來,關於你,還有你們陳家那些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更是赤裸裸地將所有問題的根源都歸咎於她和她的原生家庭!這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切割和驅逐!
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悲憤瞬間攫住了她。她該怎麽辦?弟弟重傷未醒,母親精神瀕臨崩潰,老周也因傷行動不便,張磊自身難保…她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可是…陽陽…那是她的命啊!婆婆的電話,無疑代表著李明軒家族最後的、也是最嚴厲的審判!如果她不去,也許就真的永遠失去見兒子的權利了!
“嵐姐?怎麽了?誰的電話?”張磊敏銳地察覺到了陳嵐的異樣,忍著肋骨的疼痛上前一步,擔憂地問道。陳母也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茫然又擔憂地看著女兒。
陳嵐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砂紙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看著病床上依舊在鎮痛藥物作用下昏睡、但眉頭緊鎖、顯然並不安穩的弟弟,再看看形容枯槁、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母親,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讓她窒息。她不能走!她走了,萬一弟弟病情有變,萬一母親支撐不住…她不敢想!
“是…是陽陽奶奶…”陳嵐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絕望,“她…讓我立刻回去…說…說陽陽哭了很久…要談…談陽陽的未來…” 她的話語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在泣血。
張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明白了。李明軒那邊,是要徹底逼宮了!他怒火中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們李家欺人太甚!默哥都這樣了!他們還要落井下石?!還要拿孩子來逼你?!嵐姐!你不能回去!回去了就是任他們宰割!陽陽是你的兒子!他們憑什麽不讓你見?!”
陳母渾濁的眼睛裏也湧上淚水,她伸出枯瘦的手,緊緊抓住陳嵐的衣角,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懼和哀求:“嵐嵐…別走…別走…媽怕…媽撐不住啊…你弟他…” 老人看著病床上的兒子,又看看女兒,仿佛即將失去所有的依靠,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陳嵐看著母親那充滿恐懼和依賴的眼神,心如刀絞。她怎麽能走?她怎麽能丟下這樣的母親和弟弟?可是…陽陽的哭聲如同魔音穿腦,婆婆冰冷的話語更像是一道緊箍咒。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每一個選擇都通往地獄。
“嵐姐!你聽我說!”張磊看著陳嵐痛苦掙紮的樣子,急聲道,“你現在回去,就是中了他們的圈套!李明軒擺明了是要用孩子逼你低頭,逼你徹底放棄默哥這邊!你回去了,他們隻會變本加厲!陽陽是他們的親孫子,他們不敢把他怎麽樣!頂多是說些挑撥離間的話!但默哥這邊,現在是關鍵時候!警察那邊要跟進,楊家的反咬要應對,醫藥費手術費像山一樣壓著!還有阿姨的精神狀態…嵐姐!這裏更需要你啊!”
張磊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陳嵐一部分被母愛衝昏的頭腦。是啊,她回去,除了麵對李家的羞辱和逼迫,除了加深陽陽對“媽媽拋棄他”的誤解,還能做什麽?她改變不了李明軒的決定,更改變不了婆婆的偏見!而弟弟這邊,才是真正命懸一線、需要她拚死守護的戰場!如果她倒了,弟弟和母親怎麽辦?張磊一個人根本撐不住!
“媽…”陳嵐蹲下身,緊緊握住母親冰冷枯瘦的手,淚水洶湧而出,“媽…對不起…陽陽那邊…我…我不能回去…我回去…隻會讓他們更得意…更欺負人…默默這裏…我不能走…不能走啊…” 她語無倫次地向母親解釋著,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陳母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巨大的悲傷和一種認命般的絕望。她看著女兒痛苦的樣子,又看看病床上重傷的兒子,最終,她隻是更緊地抓住了陳嵐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嗚咽:“好…不走…不走…媽…媽和你…一起守著…守著你弟…” 她選擇理解女兒的痛苦,也選擇用自己殘存的力量,和女兒一起守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就在這時,陳嵐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還是李母!
陳嵐看著屏幕上那個跳動的名字,如同看著一條吐信的毒蛇。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壓抑住身體的顫抖和心中的悲憤,接通了電話,並按下了免提鍵。她需要讓張磊和母親也知道李家的態度!
“陳嵐,你到哪了?”李母冰冷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居高臨下,“陽陽哭累了,剛睡著。明軒也在家。我們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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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嵐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嚐到了血腥味,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崩潰:“媽,我在醫院。我弟弟剛做完檢查,傷情很嚴重,隨時可能有危險。我媽也受了驚嚇,現在隻有我在這裏守著。我…我實在走不開。”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無奈。
“走不開?”李母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指責,“陳嵐!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陽陽?!你弟弟是成年人!他受傷了有醫生有護士!醫院裏那麽多人,缺你一個嗎?!陽陽才是你的親生兒子!他才多大?!他在最需要媽媽鼓勵和安慰的時候,你為了你弟弟,又一次把他丟下了!你知道他今天在賽場門口等了你多久嗎?你知道他回來哭得有多傷心嗎?他一直在問‘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母的話語如同連珠炮,字字誅心,將“拋棄兒子”、“不負責任”的罪名死死扣在陳嵐頭上。
“我沒有不要陽陽!我…”陳嵐的辯解帶著哭腔。
“你沒有?”李母粗暴地打斷她,聲音更加尖利刻薄,“陳嵐!我告訴你!自從你弟弟找了個那個病秧子楊雪,你們陳家就成了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賣房子!借高利貸!現在又被人打成這樣,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裏!這爛攤子,你自己說說,拖累明軒和陽陽多久了?!明軒賺的錢,有多少填了你們陳家的窟窿?!
陽陽本該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就因為你偷偷拿錢給你弟弟,他隻能上普通小學!這次競賽,是他證明自己、爭取更好機會的關鍵!你呢?你為了你那躺在醫院裏不知道還能不能站起來的弟弟,又一次犧牲了陽陽!犧牲了他的前途!犧牲了他對媽媽的信任!”
李母的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準地刺向陳嵐最深的愧疚和恐懼。她利用了陽陽的眼淚,放大了陳默的傷情和“無底洞”的標簽,將陳嵐塑造成了一個為了娘家弟弟而犧牲親生兒子的、自私自利的母親!
“媽!不是這樣的!默默他…”陳嵐的淚水決堤而出,聲音破碎不堪。
“不是什麽?!”李母厲聲喝斷,“事實擺在眼前!陳嵐,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我們李家,不能再被你,被你們陳家拖累了!陽陽的未來,更不能毀在你手裏!明軒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陽陽以後,由我們李家來負責!你既然選擇了你弟弟,選擇了你們陳家那個爛泥潭,那就請你,徹底地、永遠地,從這個家裏消失!不要再回來打擾陽陽!不要再讓他因為你,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痛苦!這,對你,對陽陽,對我們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結果!”
最後通牒!赤裸裸的驅逐令!以“為了陽陽好”的名義,徹底剝奪她作為母親的權利!
陳嵐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李母後麵的話仿佛都變成了模糊的噪音。她隻清晰地聽到了那句“徹底地、永遠地消失”!
“不…你們不能…陽陽是我的兒子…”陳嵐的聲音微弱而絕望,如同瀕死的哀鳴。
“你的兒子?”李母的聲音充滿了冰冷的嘲諷,“陳嵐,你捫心自問,你配做陽陽的母親嗎?在你心裏,陽陽永遠排在你弟弟後麵!你弟弟要錢,你偷家裏的錢給!你弟弟出事,你拋夫棄子地去守!陽陽呢?陽陽生病的時候你在哪?陽陽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我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一次次選擇了放棄!選擇了你弟弟!現在,你沒資格再談什麽母子親情!簽字吧,離婚協議明軒會準備好。陽陽的撫養權,你想都別想!看在你畢竟生了陽陽的份上,我們會給你一點補償,讓你能繼續填你陳家那個無底洞!這是最後的仁慈了!”
“啪!” 電話被狠狠地掛斷!冰冷的忙音如同最終的喪鍾,敲響了陳嵐作為陽陽母親的“死亡”!
陳嵐手中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軟軟地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淚水無聲地洶湧流淌,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巨大的悲傷、絕望、屈辱和被徹底否定的痛苦,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將她拖入無邊的黑暗深淵。婆婆的話,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將她釘死在了“不配為母”的十字架上。
“嵐姐!嵐姐!”張磊焦急地蹲下身,搖晃著她的肩膀,“你說話啊!別嚇我!李家那老妖婆說什麽了?!”
陳母也撲了過來,抱住女兒冰涼的身體,老淚縱橫:“嵐嵐!我的嵐嵐!你別這樣!媽求你!你說句話啊!”
陳嵐空洞的眼神緩緩轉動,聚焦在母親悲痛欲絕的臉上,又緩緩移向病床上依舊在痛苦昏睡中的弟弟。婆婆那番誅心的話語在她腦海裏瘋狂回響,將她所有的信念和支撐都擊得粉碎。她配做母親嗎?她為了弟弟,真的犧牲了陽陽嗎?她是那個拖累所有人的“無底洞”嗎?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撕裂出來的、絕望至極的悲鳴,終於衝破了陳嵐的喉嚨,在寂靜的病房裏淒厲地回蕩!她猛地抱住自己的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慟哭!那哭聲裏,飽含著被奪走骨肉的劇痛,飽含著被至親否定的絕望,飽含著對命運不公的控訴,也飽含著對自身無能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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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看著陳嵐崩潰的樣子,聽著電話裏李母那番惡毒的話語,一股狂暴的怒火幾乎要衝破他的天靈蓋!李家!好一個道貌岸然的李家!好一個“為了孩子好”!他們這是要活活逼死嵐姐!
“操他媽的李家!一群冷血畜生!”張磊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牽扯到肋骨,疼得他眼前發黑,但他不管不顧,赤紅的雙目噴著怒火,“嵐姐!你別聽那老妖婆放屁!陽陽是你的兒子!誰也奪不走!他們這是趁人之危!是落井下石!老子這就去找李明軒!我倒要問問他!他還是不是個男人?!有本事衝我來!欺負自己老婆算什麽本事!” 他怒吼著就要往外衝,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
“張磊!別去!”一直沉默的、靠在椅子上的老周,用盡力氣喊道,聲音因為疼痛而虛弱,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和勸誡,“你現在去,除了把事情鬧得更大,讓嵐丫頭更難做,沒有任何好處!李家…鐵了心了…法律上,孩子撫養權…唉…”老周重重歎了口氣,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在陳嵐“拋下”陽陽競賽、有“不顧小家”的“前科”指偷拿錢幫陳默)、而陳家又陷入如此巨大困境的情況下,法律上,陳嵐爭取撫養權的希望極其渺茫。張磊去鬧,隻會給李家留下更多攻擊陳嵐的把柄。
張磊的腳步僵在門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牙齒咬得幾乎要碎裂。他明白老周說的有道理,可胸中那股無處發泄的怒火和憋屈感幾乎要將他炸開!他狠狠一拳砸在病房的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指關節瞬間破皮流血。
陳嵐的慟哭聲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嗚咽。她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神卻空洞得可怕。她看著張磊流血的拳頭,看著母親悲痛的臉,看著病床上昏迷的弟弟,再看看地上那個摔裂了屏幕的手機…婆婆那番話,像毒液一樣侵蝕著她的心,但也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斬斷了她最後一絲猶豫和幻想。
她慢慢地、極其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因為巨大的悲傷和長時間的癱軟而搖搖晃晃。她走到病床邊,伸出冰冷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弟弟緊鎖的眉頭,仿佛要將他所有的痛苦都撫平。然後,她轉過身,麵對著張磊、母親和老周。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蒼白,和一雙被淚水洗淨後、隻剩下冰冷決絕的眼睛。那眼神,讓張磊這個見慣了風浪的漢子,都感到一陣心悸。
“張磊,”陳嵐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地平靜,平靜得可怕,“別去。不值得。”
“周老師說得對。去了,也沒用。”
“他們李家…不要我了。陽陽…他們也不給我了。”
她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病房裏的一切,最後定格在陳默痛苦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說道:
“從今往後…”
“我陳嵐,隻有媽,隻有默默,隻有念恩陳默女兒)。”
“隻有這個…被他們叫做‘無底洞’的家。”
“李家,陽陽…就當…我死了吧。”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其輕,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帶著一種心死成灰的冰冷和決絕。她選擇了懸崖,選擇了粉身碎骨。她放棄了陽陽,選擇了守護眼前這個同樣搖搖欲墜、卻更需要她的家。這份選擇,帶著被逼至絕境的悲壯,也帶著自我毀滅般的慘烈。
病房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陳嵐那平靜到詭異的話語,和陳默在藥物作用下偶爾發出的、痛苦的呻吟,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一道名為“母親”的裂痕,在陳嵐的靈魂深處,徹底崩斷。從此,她隻是陳家的女兒,陳默的姐姐,陳念恩的姑姑。那個叫做“母親”的身份和隨之而來的所有柔軟與牽絆,被她親手埋葬在了這片絕望的廢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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