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冰冷的協議與燃燒的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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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冰冷的金屬轎廂,像一個移動的囚籠,將陳嵐、陳母和老周三人困在壓抑的寂靜中。轎廂壁上模糊的倒影,映出她們蒼白憔悴、寫滿疲憊與憤怒的臉。剛才樓下與李金花、王豔那場充滿惡意的鬧劇,如同吞下了一隻蒼蠅,令人作嘔又揮之不去。王豔臨走時那無聲的“癱子”口型,像一道惡毒的詛咒,烙印在陳嵐的心上,讓她渾身發冷。
電梯門打開,醫院走廊那熟悉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藥味撲麵而來。留守的警員向他們點了點頭。陳嵐攙扶著精神恍惚的母親,幾乎是拖著腳步走向病房。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悲傷和壓抑感再次籠罩了她。
張磊已經從簡易床上起來了,正焦慮地在病房裏踱步,斷裂的肋骨讓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每一次落腳都帶著隱忍的疼痛。看到他們回來,他立刻迎了上來:“嵐姐!阿姨!周老師!怎麽樣?警察問什麽了?楊家那群王八蛋又搞什麽幺蛾子了?”
陳嵐疲憊地搖搖頭,聲音沙啞:“沒什麽,就是詳細問了昨晚的事。楊家…在警局反咬一口,楊雪還拿出了什麽錄音和淤青照片,汙蔑默默家暴。” 她簡單說了幾句,實在沒有力氣複述更多細節,更不想再提樓下那兩個潑婦。
“操!”張磊一拳砸在牆上,牽動傷勢,疼得他齜牙咧嘴,“我就知道!那群畜生!顛倒黑白是他們拿手好戲!錄音?照片?肯定是假的!警察怎麽說?不能信他們吧?”
“張警官說會做技術鑒定。”陳嵐走到弟弟床邊,看著陳默依舊在昏睡中緊鎖的眉頭,心中充滿了擔憂。她伸手探了探弟弟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嵐姐,剛才…李明軒他媽打電話到護士站,轉告你…”張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語氣帶著憤怒,“她說…離婚協議已經擬好了,讓你…讓你抽空回去簽個字。還說…陽陽的撫養權,你就…就別想了。” 他艱難地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陳嵐的臉色。
陳嵐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扶著病床的欄杆,穩住身形。來了…終究還是來了。婆婆那通電話,果然就是最後的通牒。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離婚協議”、“撫養權別想”這些冰冷的字眼時,心髒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眼前發黑。
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蒼白。她看向張磊,聲音平靜得可怕,平靜得讓人心頭發顫:“知道了。協議…讓他們送過來吧。我簽。”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
“嵐姐!不能簽啊!”張磊急了,“那是陽陽!是你親兒子!簽了字,你就真…”
“張磊!”陳嵐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尖銳,但隨即又迅速壓了下去,隻剩下冰冷的疲憊和深深的絕望,“不簽…又能怎麽樣?跟他們打官司嗎?拿什麽打?我‘拋下’陽陽競賽是事實,我‘不顧小家’幫默默借錢是事實,現在默默重傷在床,我又‘拋下’陽陽守在這裏…在他們眼裏,在法官眼裏,我哪一點配做一個母親?哪一點能爭得過李家優渥的條件和他們精心編織的‘證據’?”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自嘲和心死如灰的悲涼,“打官司…除了讓陽陽夾在中間更痛苦,除了讓李家有更多機會羞辱我、羞辱我們陳家,還有什麽用?我累了…張磊,我真的累了…我爭不動了…”
她走到窗邊,背對著所有人,肩膀微微顫抖。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她仿佛看到了陽陽那張哭泣的小臉,看到了李明軒冰冷的眼神,看到了婆婆刻薄的嘴臉…也看到了病床上弟弟痛苦的麵容和母親絕望的眼神。她被夾在中間,早已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放棄陽陽,是她唯一能做出的、保護自己最後一絲尊嚴、也避免兒子陷入更大痛苦的、慘烈選擇。
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張磊看著陳嵐那單薄而決絕的背影,所有勸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隻剩下滿腔的憋屈和憤怒。陳母坐在椅子上,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流淌,嘴裏反複念叨著:“作孽啊…都是作孽啊…” 老周靠在輪椅上,重重地歎了口氣,蒼老的臉上寫滿了無力。
就在這時,病床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陳默的身體因為咳嗽而劇烈抽搐,腰部固定帶勒緊的劇痛讓他瞬間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冷汗。
“默默!”陳嵐立刻衝回床邊。
陳默被咳嗽和劇痛折磨得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而痛苦。他急促地喘息著,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護士聞聲趕來,檢查了一下,發現是痰液淤積。
“需要吸痰!家屬幫忙扶住他,別讓他亂動!”護士迅速準備好吸痰設備。
吸痰的過程對陳默來說又是一場酷刑。細長的吸痰管深入喉嚨,引發強烈的惡心感和窒息感,他痛苦地掙紮、幹嘔,身體無法控製地扭動,每一次扭動都帶來腰椎和肋骨的劇痛,讓他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病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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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嵐、張磊和陳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和雙腿,不讓他亂動。陳嵐看著弟弟痛苦扭曲的臉,聽著他淒厲的慘叫,心如刀絞,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隻能一遍遍在他耳邊重複:“默默!堅持住!馬上就好了!為了媽!為了念恩!堅持住!”
吸痰結束後,陳默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軟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隻剩下生理性的淚水不斷滑落。這場酷刑,不僅折磨著他的身體,更摧毀著他僅存的一點意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身體的極度脆弱和無能,一種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護士離開後,病房裏隻剩下陳默痛苦的喘息聲和親人悲傷的沉默。陳嵐用溫熱的毛巾,仔細地擦拭著弟弟臉上、脖子上的冷汗和淚水。她的動作輕柔,眼神卻冰冷如霜。
陳默渙散的目光緩緩聚焦在姐姐臉上。他看到了姐姐紅腫的眼睛,看到了她眼中深不見底的悲傷和一種…冰冷的、讓他感到陌生的東西。他張了張嘴,極其艱難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姐…陽陽…他…”
“陽陽很好。”陳嵐立刻打斷他,聲音異常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刻意偽裝的輕鬆,“在李家呢,有他爸爸和奶奶照顧。你不用擔心。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傷,什麽都別想。” 她避開了弟弟的目光,專注地為他擦拭著。
陳默看著姐姐強裝鎮定的樣子,心中那巨大的不安感卻越來越強烈。他知道姐姐在說謊。昨晚隱約聽到的爭吵,剛才樓下隱約傳來的楊母的哭嚎,還有姐姐眼中那深沉的絕望…都告訴他,出事了!陽陽一定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因為他!
一股巨大的自責和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姐姐就不會一次次地“拋下”陽陽!李家就不會有借口發難!陽陽就不會…就不會失去媽媽!是他!都是他拖累了姐姐!是他害了陽陽!
“是我…都怪我…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陽陽…”陳默的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淚水洶湧而出,“我…我是個廢物…我活該…活該被打死…”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自我厭棄之中,精神瀕臨崩潰。
“默默!不許胡說!”陳嵐厲聲喝止,緊緊抓住弟弟的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聽著!這跟你沒關係!是李家冷血!是楊家狠毒!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你要好起來!你必須好起來!為了媽!為了我!也為了念恩!聽到沒有?!”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逼視著陳默,“你要是敢放棄,你要是敢胡思亂想,姐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你忍心看著媽白發人送黑發人嗎?!你忍心看著念恩那麽小就沒有爸爸嗎?!”
陳嵐的話語如同驚雷,炸響在陳默混亂痛苦的意識裏。他看著姐姐眼中那深切的痛苦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看著母親那張布滿淚痕、寫滿恐懼和依賴的臉…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和責任感激蕩著他殘存的意誌。他不能死!他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了,這個家就真的完了!姐姐為他犧牲了那麽多,他不能讓她再失去弟弟!母親不能再承受喪子之痛!念恩…他還有女兒!
“姐…”陳默的淚水流得更凶,但他死死咬住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喉嚨裏發出嘶啞卻堅定的聲音:“…我…好…我…養傷…好起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許下了這個沉重的承諾。
陳嵐看著弟弟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光芒,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但那份沉重的悲傷和冰冷的恨意卻絲毫沒有減少。她知道,弟弟的求生意誌被激發了,但那份對陽陽的愧疚和對自身無能的痛苦,將成為他康複路上沉重的枷鎖。
安撫好陳默,看著他再次在鎮痛藥的作用下昏沉睡去,陳嵐疲憊地走到窗邊。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她心中一動,接通。
“喂,陳嵐女士嗎?我是李先生的代理律師,姓趙。李女士讓我把離婚協議和相關文件給您送過去。您現在方便接收嗎?我在醫院樓下。”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職業化、冰冷無波的聲音。
該來的,終究來了。
“方便。你送上來吧。骨科病房xxx號。”陳嵐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她報出病房號,然後掛斷了電話。
幾分鍾後,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提著公文包的年輕男人出現在病房門口。他無視病房內沉重壓抑的氣氛和張磊、老周等人憤怒的目光,徑直走到陳嵐麵前,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
“陳女士,這是離婚協議書,以及關於子女撫養權、財產分割的詳細條款。請您過目。如果沒有異議,請在指定位置簽字。”趙律師的語氣公式化,將文件和一支筆遞給陳嵐。
陳嵐接過那疊冰冷的紙張。她沒有翻開細看。她知道,裏麵必然是李家單方麵擬定的、對她極其不利的條款。無非是“夫妻感情破裂”、“女方未盡家庭責任”、“為保障子女健康成長,撫養權歸男方”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及象征性的、可能連陳默一個月醫藥費都不夠的“補償金”。
她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在需要乙方她)簽字的地方。筆尖懸在紙上,微微顫抖。眼前仿佛閃過陽陽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小臉,第一次叫“媽媽”時的軟糯聲音,蹣跚學步時撲向她的樣子…那些溫暖的畫麵,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栗。
張磊衝了過來,一把抓住陳嵐的手腕,眼睛赤紅:“嵐姐!不能簽!你再想想!那是陽陽啊!”
陳嵐緩緩地、堅定地掙脫了張磊的手。她抬起頭,看著趙律師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看著病房裏母親茫然悲傷的臉,看著老周痛心的眼神,看著張磊憤怒不甘的表情…最後,她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個為了她、為了這個家付出一切、如今卻重傷垂危的弟弟身上。
一股冰冷到極致、也決絕到極致的恨意,如同地獄之火,在她心底熊熊燃起!燒盡了最後一絲猶豫和不舍。
她不再猶豫。
筆尖落下。
“陳嵐”兩個字,被她用盡全身力氣,一筆一劃,深深地、決絕地、帶著刻骨的恨意,簽在了那紙將她與骨肉至親徹底割裂的協議上。從此,她與李家,恩斷義絕。
從此,她隻是陳家的陳嵐。
從此,她的世界裏,隻剩下守護與複仇。
那燃燒的恨火,將是她餘生唯一的光亮,也是她走向毀滅或重生的唯一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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