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續)冰冷的協議與燃燒的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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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懸在冰冷的紙張上,仿佛有千鈞之重。陳嵐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細微的顫抖傳遞到筆杆,在紙麵上留下不易察覺的漣漪。陽陽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小臉,第一次睜開烏溜溜的眼睛望著她,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喊出“媽媽”,蹣跚學步時搖搖晃晃撲進她懷裏的溫暖觸感…那些被她深埋心底、視為珍寶的畫麵,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滾燙的溫度和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地燙在她的靈魂深處!每閃過一幕,她的心髒就劇烈地抽搐一下,疼得她幾乎握不住那支輕飄飄的筆。
“嵐姐!不能簽!你再想想!那是陽陽啊!”張磊的手如同鐵鉗般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腕骨生疼。他赤紅的雙眼裏噴湧著憤怒、不甘和一種深切的恐懼,仿佛陳嵐簽下的不是名字,而是陽陽的生命線。
陳嵐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一根根掰開了張磊的手指。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決絕。她抬起頭,目光掃過病房裏每一張臉:趙律師那張職業化、冰冷無波、如同戴著一張完美麵具的臉;母親李金花那張布滿淚痕、寫滿巨大悲傷和茫然無措的臉;老周坐在輪椅上,眼中是深切的痛心和無聲的歎息;張磊臉上則是無法理解的憤怒和憋屈…最後,她的目光越過他們,落在了病床上。
陳默依舊在鎮痛藥物的作用下昏睡著,但眉頭緊鎖,仿佛在睡夢中也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張慘白消瘦的臉頰,被固定帶緊緊束縛的脆弱身軀,都無聲地訴說著他為這個家、為姐姐所付出的一切代價和正在承受的非人折磨。為了救楊雪,他傾家蕩產,尊嚴掃地;為了守護家人,他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甚至可能…終身殘疾王豔那惡毒的詛咒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一股冰冷到極致、也決絕到極致的恨意,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終於找到了噴發的出口,帶著焚毀一切的熾熱和毀滅性的力量,在她心底轟然爆發!這恨意不再僅僅針對楊家的狠毒、李家的冷血,更針對這操蛋的命運!它燒盡了心中最後一絲對李家的幻想、對陽陽的不舍和猶豫,也燒幹了眼中所有的淚水,隻剩下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不再猶豫。
筆尖落下。
“陳嵐”兩個字,被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一筆一劃,深深地、決絕地、帶著刻骨的恨意與一種自我毀滅般的慘烈,簽在了那份將她與親生骨肉徹底割裂的協議上。
筆跡很深,幾乎要穿透紙背。那兩個字,不再是名字,而是用血淚刻下的戰書,是對過往所有付出與幻夢的埋葬,也是向這不公命運發出的、無聲卻最淒厲的呐喊!
“陳女士,這是您的副本。其他文件,我會帶回事務所歸檔。相關手續會盡快辦理。”趙律師麵無表情地收起簽好的協議,將一份副本遞給陳嵐,動作幹淨利落,仿佛隻是完成了一項再普通不過的文書工作。他甚至沒沒有再看陳嵐一眼,也沒有理會病房裏其他人憤怒的目光,微微頷首,轉身便走,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清晰的、如同喪鍾敲響般的“噠噠”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那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協議副本,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陳嵐的手心。她低頭看著紙上那墨跡未幹的簽名,看著“子女撫養權歸男方所有”、“女方自願放棄探望權”等冰冷的條款,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頭。她猛地彎下腰,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嵐姐!”張磊急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她瞬間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心痛得無以複加。他想罵李家,想罵那個冷血的律師,想砸碎眼前的一切,可看著陳嵐這副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樣子,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裏,隻剩下滿腔的悲憤和無力。
陳嵐推開張磊的手,踉蹌著走到窗邊,背對著所有人。她將那份協議副本死死攥在手裏,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紙張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窗外,依舊是那片灰蒙蒙的、壓抑的天空。她仿佛看到陽陽小小的身影,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越拽越遠,最終消失在冰冷的迷霧裏。從此,母子相隔,再見無期。那份剜心剔骨的痛楚,比任何身體的創傷都更讓她難以承受。
“嵐嵐…”陳母顫巍巍的聲音傳來,帶著巨大的悲傷和小心翼翼的試探,“…陽陽他…真的…回不來了嗎?” 老人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她雖然精神恍惚,但也隱約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失去外孫的痛,如同在破碎的心上又狠狠剜了一刀。
陳嵐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沒有回頭,隻是將攥著協議的手攥得更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保持一絲清醒,不至於被那滅頂的悲傷徹底吞噬。她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因為答案太過殘忍,她自己都無法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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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病床上傳來一陣壓抑的、極其痛苦的呻吟!
“呃…啊…!”
陳默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仿佛從噩夢中驚醒,雙目圓睜,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瀕死的窒息感!他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手背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血管也因用力而賁張!腰部被固定帶死死勒住,每一次抽搐都帶來骨骼錯位摩擦的劇痛,讓他發出非人般的慘嚎!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臉色迅速由蒼白轉為一種可怕的青紫色!
“默默!!”陳嵐魂飛魄散,猛地撲回床邊!
“醫生!護士!快來啊!”張磊狂按呼叫鈴,聲音因為恐懼而變了調!
陳母嚇得癱軟在地,老周也掙紮著想從輪椅上起來。
陳默的瞳孔開始放大,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倒氣聲,心電監護儀上的心率線瘋狂飆升,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血壓數值急劇下降!
“不好!可能是痰栓窒息!快!準備吸痰!開放氣道!”值班醫生和護士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進來,看到陳默的情況,臉色大變!
場麵瞬間混亂到了極點!護士迅速調整床頭,醫生用力掰開陳默緊咬的牙關,將壓舌板塞進去,同時準備吸痰管。陳默在極度的窒息感和劇痛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瘋狂地掙紮扭動,幾個人都幾乎按不住他!每一次掙紮都伴隨著他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和骨頭錯位的恐怖聲響!
“默默!別動!求求你別動!醫生在救你!堅持住啊!”陳嵐死死抱住弟弟掙紮的上半身,淚水混合著汗水糊了滿臉,聲音嘶啞地哭喊著。張磊則用力按住陳默瘋狂踢蹬的雙腿。
吸痰管再次深入喉嚨,劇烈的刺激讓陳默的身體弓起一個可怕的弧度,如同離水的魚,發出瀕死的、絕望的嗚咽。大量的粘稠痰液被吸出,伴隨著他痛苦的幹嘔和生理性的淚水。
這一次的搶救,比之前更加驚心動魄,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陳嵐看著弟弟在生死邊緣痛苦掙紮的樣子,看著他那雙因窒息和恐懼而渙散放大的瞳孔,再想到剛剛簽下的那份冰冷的協議…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感覺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終於,隨著最後一口濃痰被吸出,陳默的身體猛地一鬆,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他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寶貴的空氣,臉色由青紫慢慢褪回一種死灰般的慘白,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枕頭和床單。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逐漸平息,但心率依舊很快,血壓也偏低。
“暫時緩解了,但非常危險!必須時刻警惕痰液淤積!家屬要密切注意!”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臉色凝重地交代,“病人情緒極度不穩,有嚴重的應激障礙!任何刺激都可能引發類似狀況甚至更糟!絕對!絕對不能再讓他受到任何情緒上的刺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醫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目光掃過病房裏每一個人,最後落在陳嵐身上,帶著深深的警示。
病房裏再次陷入一種劫後餘生的、更加沉重的死寂。隻有陳默急促而艱難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在宣告著生命的脆弱。陳嵐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渾身脫力,雙手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那份簽好的離婚協議副本,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像一張無聲的嘲諷。
張磊看著陳嵐失魂落魄的樣子,看著地上那張刺眼的協議,再看看病床上剛從鬼門關掙紮回來的兄弟,一股狂暴的怒火和深深的無力感在他胸中翻騰。他猛地彎腰,撿起那份協議,就要將它撕個粉碎!
“張磊!”陳嵐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冷靜地響起,“別撕。”張磊的動作僵住,不解地看著她。
陳嵐的目光緩緩移向那份協議,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寒冰:“留著它。”
“這是我給李家簽的賣身契。”
“也是我給自己刻的恥辱柱。”
“更是我…向楊家、向李家…宣戰的戰書!”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那燃燒的恨火,在她眼底跳躍,冰冷而熾烈,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焚毀。這份恨意,將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也是她守護眼前這個殘破家庭的唯一武器。從此,她不再是那個溫婉的妻子,慈愛的母親,她隻是陳嵐,一個被仇恨和守護的執念所驅動的複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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