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續)風雨飄搖與孤狼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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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催繳通知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陳嵐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髒。醫院收費處那公事公辦、毫無人情味的通知,在風雨交加的午後,顯得格外刺耳和殘酷。兩萬元!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鐵砧,懸在弟弟陳默的生命線上,隨時可能砸落下來,斬斷那本就微弱的生機。
“喂?喂?聽到沒有?五點前!否則隻能停藥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催促。
陳嵐握著手機,指尖冰涼刺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凝固了。她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被砂紙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陣陣發黑,窗外的瓢潑大雨仿佛都變成了猩紅的血色,將她徹底淹沒。醫藥費!這個她一直刻意回避、卻始終如影隨形的巨大陰影,在她剛剛失去兒子、弟弟重傷垂危、唯一的盟友張磊又冒險出征的關鍵時刻,終於露出了最猙獰的獠牙!
李家那點象征性的“補償金”連塞牙縫都不夠!楊雪的錢?那沾著屈辱和惡毒的錢,她死也不會用!張磊抵押廠子借來的四十萬?早已填進了之前楊雪那無底洞般的醫藥費和楊家吸血鬼般的勒索裏!為了救楊雪,弟弟賣掉了父母攢下的婚房份額;為了還債,他接高危工作累到吐血;如今為了治楊家人打出來的傷,卻連藥都要停了?!這荒謬絕倫的現實,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陳嵐早已麻木的神經。
“喂?再不說話我掛了啊!五點前!記住了!”電話被無情地掛斷,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陳嵐的身體晃了晃,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紋路如同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徹底淹沒。她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的弟弟,再看看蜷縮在陪護床上、在噩夢中也不安囈語的母親…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嚨。
難道…真的沒有活路了嗎?難道她和弟弟,注定要被楊家和這操蛋的命運徹底碾碎?!
“嵐…嵐嵐?”陳母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掙紮著坐起身,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擔憂。她雖然聽不清電話內容,但女兒那瞬間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樣子,讓她感到了滅頂的災難。“怎麽了…是不是…是不是醫院要錢?要…要多少?”
陳嵐看著母親那充滿恐懼和依賴的眼神,心如刀絞。她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走到母親床邊,握住母親冰冷枯瘦的手,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沒事…一點小錢…我能解決…你別擔心…看著默默就好…” 她的話語輕飄飄的,連她自己都不信。
“解決?怎麽解決?”老周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深深的憂慮和無力,“嵐丫頭,別硬撐了…兩萬塊…不是小數啊…” 他顯然也聽到了電話內容。
陳嵐沒有回答。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模糊的雨幕,張磊一瘸一拐衝入風雨中的背影仿佛還在眼前。他去找徐麗了…那是他們反擊的唯一希望…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弟弟的藥不能停!五點前!她隻有不到四個小時!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那個掉在地上的、屏幕碎裂的包上。那幾張楊雪“施舍”的、沾著屈辱的紅色鈔票…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眼睛。
用?
還是不用?
用,就是向楊雪的侮辱低頭,就是玷汙了弟弟和自己最後的尊嚴!
不用?弟弟就要停藥!就要承受更大的痛苦甚至…生命危險!
尊嚴和弟弟的命,孰輕孰重?
陳嵐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內心進行著慘烈的天人交戰。最終,弟弟那張慘白痛苦的臉龐,母親那雙充滿恐懼和依賴的眼睛,徹底壓垮了她心中那點可憐的尊嚴。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撿起了那個破舊的包,也撿起了那幾張散落在包旁邊的、刺眼的紅色鈔票。每一張都像有千斤重,上麵仿佛還殘留著楊雪那令人作嘔的香水味和刻薄的嘴臉。她死死地攥著那幾張鈔票,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
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被她死死忍住。她不能哭!至少在母親和外人麵前不能!
她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蒼白。她走到老周麵前,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周老師…麻煩您…幫我照看一下默默和我媽…我…我去繳費。”
老周看著陳嵐手中那幾張刺眼的鈔票,再看看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一種被逼至絕境的麻木,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憫。他沉重地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
陳嵐將錢攥在手心,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刑場般,走出了病房。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尊嚴上,留下血淋淋的印記。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雨天的潮氣,讓她胃裏翻江倒海。繳費窗口前排著不長不短的隊伍,她麻木地站在隊尾,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她能感覺到手中那幾張鈔票的溫度,像火焰一樣灼燒著她的皮膚,灼燒著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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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號,陳默,預繳兩萬。”終於輪到她。她將手裏那幾張沾著汗水和屈辱的鈔票,連同自己僅剩的一點積蓄幾張零散的紙幣和硬幣),一起遞進了收費窗口。當收銀員接過那幾張明顯帶著施舍意味的百元大鈔時,似乎微微頓了一下,抬頭看了陳嵐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和…探究。
陳嵐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猛地低下頭,接過收據,逃也似的離開了窗口。那幾張薄薄的收據,像燒紅的鐵片,燙得她手心發疼。她靠在走廊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屈辱的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洶湧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哭出聲,隻有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
她用了楊雪的錢!她最終還是向那個惡毒的女人低頭了!為了弟弟的命,她親手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在了泥濘裏!
繳完費,陳嵐沒有立刻回病房。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醫院一樓空曠的休息區,找了個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陰沉得如同黑夜提前降臨。她看著手中那張繳費收據,再看看玻璃窗上自己蒼白憔悴、雙眼紅腫的倒影,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恨意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破了死寂。是張磊!
陳嵐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接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張磊?怎麽樣?”
電話那頭,張磊的聲音傳來,背景是嘈雜的風雨聲和他壓抑著痛苦的喘息:“嵐姐…咳咳…找到了!徐麗…我找到她住的地方了!就在城西…老紡織廠宿舍區…咳咳…” 他顯然在風雨裏奔波了很久,聲音嘶啞,還伴隨著劇烈的咳嗽,顯然是斷裂的肋骨在作祟。
“太好了!張磊!你怎麽樣?傷沒事吧?”陳嵐心中一喜,隨即又被巨大的擔憂淹沒。
“沒事…死不了!”張磊喘著粗氣,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但是…嵐姐…情況有點不妙。我找到她家樓下,正好看到她被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從家裏拖出來!好像…好像是催債的!徐麗哭得撕心裂肺,喊著什麽‘張強騙我’、‘錢不是我借的’…看樣子…她也被那個張強坑慘了!現在被拖走了…不知道弄哪兒去了!”
張強?!又是張強!楊雪的新姘頭!那個幕後黑手!
陳嵐的心沉了下去。徐麗被催債的帶走了?這無疑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張磊!你聽著!別輕舉妄動!遠遠跟著!看清楚他們去哪裏!但是!絕對!絕對不要暴露自己!安全第一!聽到沒有?!”陳嵐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緊張和擔憂。張磊有傷在身,對方是凶惡的催債人,萬一被發現…
“嵐姐…你放心…我…我心裏有數…”張磊的聲音斷斷續續,伴隨著風雨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他們上了一輛麵包車…車牌號是…xxxxx…往…往東郊方向去了…我…我打車跟著…嘶…” 他顯然在奔跑,牽動了傷處,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張磊!小心!”陳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沒事…嵐姐…等我…等我摸清地方…”張磊的聲音消失在電話那頭,隻剩下急促的忙音。
陳嵐握著掛斷的手機,手心裏全是冷汗。風雨飄搖,張磊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拖著殘軀,在泥濘中追蹤著危險的獵物。徐麗這條線索,似乎近在眼前,卻又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變數。而醫院裏,弟弟的安危,那兩萬塊換來的短暫喘息,也如同風中殘燭。
內憂外患,風雨如晦。
孤狼的爪牙已探出,卻不知能否撕裂這重重迷霧,帶回那渺茫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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