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泥潭中的線索與無聲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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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掛斷的忙音,像一根繃緊的弦驟然斷裂,在陳嵐耳邊留下尖銳的嗡鳴。她握著冰冷的手機,站在醫院空曠陰冷的休息區角落,窗外的瓢潑大雨仿佛都澆在了她的心上。張磊那斷斷續續、帶著痛苦喘息的聲音,還有那句“徐麗被催債的拖走了”,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東郊?麵包車?催債的?張強?
    這幾個關鍵詞在她腦海中瘋狂盤旋,交織成一幅陰暗危險的畫麵。徐麗,這個他們反擊楊雪的關鍵證人,竟然落入了更凶險的境地!而張磊,帶著斷裂的肋骨,在風雨中追蹤著那些亡命之徒…萬一被發現…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陳嵐的心髒,讓她手腳冰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她必須做點什麽!
    她立刻再次撥打張磊的電話,想提醒他更多細節,或者至少問清他現在的具體位置。然而,電話響了很久,卻始終無人接聽!冰冷的電子提示音如同死神的低語,讓陳嵐的心沉到了穀底!
    “接電話啊!張磊!接電話!”陳嵐對著手機低吼,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無人接聽的忙音,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她緊繃的神經。風雨聲、救護車的鳴笛聲、醫院裏的嘈雜聲…此刻都化作了背景噪音,唯有手機裏那單調的忙音,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著她瀕臨崩潰的意識。
    她不敢再打,怕頻繁的鈴聲反而暴露了張磊。隻能死死攥著手機,如同攥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焦灼地在原地踱步。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窗外的雨幕模糊了整個世界,也模糊了她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陳嵐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隨時可能斷裂。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來自張磊!
    陳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顫抖著手指點開短信。內容極其簡短,帶著一種壓抑的緊張:
    【嵐姐,跟到東郊廢棄化工廠附近,麵包車進了一個院子。外麵有狗,有人守著。徐麗被拖進去了。我肋骨疼得厲害,不敢靠近。車牌xxxxx確認。位置共享給你一個地圖定位鏈接)。我撤了,怕被發現。】
    短信後麵,附了一張極其模糊、在風雨中拍攝的照片。隱約能看到一輛銀灰色麵包車的尾部,車牌號勉強可辨,正是張磊說的那個。背景是幾棟破敗不堪、隱沒在雨幕中的廠房輪廓,透著陰森和荒涼。
    陳嵐看著短信和照片,長長地、無聲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疲憊和慶幸。張磊沒事!他安全撤出來了!而且,他拿到了關鍵信息——徐麗被關押的地點!還有車牌號!
    雖然情況依舊凶險,徐麗身陷囹圄,但至少…線索沒有斷!位置明確了!這為後續可能的營救或談判,提供了至關重要的依據!
    她立刻回複:【收到!安全第一!立刻回來!傷要緊!】
    發送成功後,陳嵐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感受著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冰冷的牆壁也無法驅散她後背滲出的冷汗。張磊的冒險,為他們撕開了一絲黑暗的縫隙。徐麗,成了他們反擊計劃中,一枚深陷泥潭、卻可能價值連城的棋子。
    收起手機,陳嵐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醫院這邊,危機暫時解除醫藥費已繳),但弟弟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擦幹臉上的淚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才轉身走向電梯,返回骨科病房。
    推開病房門,壓抑的氣氛依舊。陳默還在昏睡,監護儀上的數字顯示他的生命體征並不平穩。陳母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兒子,眼神空洞。老周靠在輪椅上,閉目養神,但緊鎖的眉頭顯示他並未睡著。
    “嵐嵐…錢…繳上了?”陳母看到女兒回來,立刻緊張地問,枯瘦的手緊緊抓住陳嵐的衣角。
    “嗯,繳上了。媽,別擔心了。”陳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過弟弟床頭櫃上那個空了的玻璃杯。她拿起杯子,準備去水房打點溫水。
    就在這時,陳默的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他猛地睜開眼睛!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渙散迷茫,而是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一種瀕死的窒息感!他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嚨,眼球突出,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由灰敗轉為可怕的青紫色!
    窒息的噩夢!再次降臨!
    “默默!!”陳嵐手中的玻璃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魂飛魄散地撲到床邊!
    “醫生!護士!救命啊!”陳母發出淒厲的尖叫!
    老周也猛地睜開眼,掙紮著想站起來。
    陳默的身體因為極度的缺氧而瘋狂扭動、弓起,如同離水的魚在做最後的掙紮!腰部固定帶勒緊的劇痛和窒息的痛苦交織在一起,讓他發出非人般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嗬嗬”聲!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心率瘋狂飆升,血壓急劇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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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班醫生和護士再次如同旋風般衝了進來!看到陳默的情況,醫生臉色劇變:“又是痰栓!快!側身!拍背!吸痰!”
    病房裏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和恐慌!護士迅速調整陳默的體位,醫生用力拍打他的後背,試圖震鬆痰液。陳嵐和陳母死死按住陳默瘋狂掙紮的上半身,張磊不在,老周也掙紮著從輪椅上起來,用盡力氣幫忙按住陳默的一條腿。陳默的力量大得驚人,每一次掙紮都伴隨著骨骼錯位的恐怖聲響和他喉嚨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聲!
    “默默!堅持住!呼吸!用力呼吸啊!”陳嵐哭喊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著弟弟那張因窒息而扭曲變形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心碎欲裂!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為什麽苦難總是不肯放過他?!
    吸痰管再次被插入!這一次,陳默的掙紮更加劇烈,仿佛用盡了生命最後的力量在抗拒!劇烈的刺激讓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帶著血絲的濃痰!窒息感稍緩,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劇烈的咳嗽和幹嘔!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如同煮熟的蝦米,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和錯位的腰椎,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慘叫聲混合著咳嗽聲,在病房裏淒厲地回蕩!
    這場與死神的搏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漫長和慘烈。陳默在劇痛和窒息的夾擊下,精神徹底崩潰了。當吸痰管最終離開他的喉嚨,當寶貴的空氣重新湧入肺部,他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癱軟下去,而是陷入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
    “呃啊——!!殺了我!殺了我吧!!”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眼神狂亂而絕望,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瘋狂地撕扯著身上的病號服,撕扯著腰部的固定帶,仿佛要將那帶來無盡痛苦的束縛徹底扯碎!“疼!疼死我了!讓我死!讓我死啊!!” 他揮舞著手臂,指甲在床單上抓出深深的痕跡,身體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劇烈地痙攣、扭動,完全不顧醫生的警告和親人的阻攔!
    “按住他!快!鎮靜劑!加大劑量!”醫生焦急地大喊。
    幾個護士加上陳嵐、張磊還未歸來)、老周,幾乎都按不住一個陷入瘋狂痛苦的陳默!他的力量大得可怕,眼中隻有無邊無際的痛苦和求死的欲望!腰部固定帶在他的瘋狂扭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醫生臉色煞白,生怕再次造成更嚴重的錯位!
    “默默!別這樣!求求你別這樣!”陳嵐死死抱住弟弟的頭,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為了媽!為了我!為了念恩!你堅持住啊!你不能放棄!不能啊!” 她的哭喊聲嘶力竭,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也許是姐姐的哭喊穿透了痛苦的迷霧,也許是“念恩”這個名字觸動了他心底最後一絲柔軟的牽掛。陳默瘋狂掙紮的動作猛地一滯!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嵐,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委屈和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
    “姐…我好疼…真的好疼…”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哭腔,“…腰…斷了…我…我是不是…廢了…是不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終於徹底壓垮了這個曾經頂天立地的男人。身體的劇痛尚可忍耐,但對未來成為“廢人”的恐懼,對失去價值、成為家人拖累的絕望,才是真正摧毀他意誌的毒毒藥!王豔那惡毒的詛咒,如同魔音,在他腦海中瘋狂回響!
    “不會的!默默!不會的!”陳嵐心如刀絞,用力搖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醫生說了!能治好!隻要好好養!一定能好起來!姐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不是廢人!你是媽的頂梁柱!是我的好弟弟!是念恩的好爸爸!為了我們,你必須好起來!聽到沒有?!” 她的話語斬釘截鐵,試圖為弟弟注入最後的力量。
    陳默看著姐姐眼中強裝的鎮定和深切的痛苦,聽著她堅定的鼓勵,眼中的狂亂和絕望似乎稍稍褪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無邊無際的悲傷和疲憊。他不再瘋狂掙紮,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淚水混合著冷汗,洶湧地流淌。他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醫生趁機迅速注射了強效鎮靜劑。藥物的效力如同沉重的幕布,緩緩落下,將陳默拖入了毫無知覺的深淵。他緊繃的身體終於鬆弛下來,隻剩下那急促而艱難的呼吸和眼角不斷滑落的淚水,證明著他剛剛經曆了怎樣一場靈魂與肉體的雙重酷刑。
    病房裏,一片狼藉。地上是摔碎的玻璃杯,被撕破的床單,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和痰液。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汗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陳嵐癱坐在床邊的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病床,渾身脫力,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她看著弟弟昏睡中依舊痛苦緊鎖的眉頭,看著母親失魂落魄、老淚縱橫的臉,看著老周疲憊不堪、強忍傷痛的樣子…再想到風雨中追蹤險境的張磊,想到身陷囹圄的徐麗,想到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醫藥費…
    一種無聲的崩塌感,在她內心深處蔓延開來。不是激烈的崩潰,而是一種緩慢的、深沉的、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掏空、被碾碎的絕望。她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僅憑著那一點名為“恨意”和“守護”的執念,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中,艱難地、麻木地前行。前路茫茫,荊棘密布,而她的力量,似乎正在這無休止的苦難中,被一點一滴地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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