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舊貨市場的鍾聲與“三七”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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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消毒水味被甩在身後,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灌進陳嵐單薄的病號服。她拒絕了張磊的攙扶,隻讓他幫忙找來一件寬大的外套罩在外麵,勉強遮住手臂的石膏和病號服。額頭紗布下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手臂更是傳來鑽心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後背的傷處。但她咬緊牙關,將所有的痛苦都轉化為支撐她前行的力量。
弟弟在icu生死未卜,徐麗和趙倩在惡魔手中命懸一線!她沒有時間躺在病床上哀嚎!那神秘人留下的紙條,是唯一的線索,是黑暗中的微光,她必須抓住!
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城南舊貨市場”的名字。司機從後視鏡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她打著石膏的手臂和蒼白的臉色,但終究沒說什麽,發動了車子。
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飛速倒退,光影在陳嵐疲憊而緊繃的臉上明明滅滅。她緊緊攥著那張寫著地址和暗號的紙條,手心全是冷汗。那個神秘的金絲眼鏡男人是誰?他為什麽一次次出手相助?墊付百萬手術費,又在這個關頭遞來救命的線索?是敵?是友?還是…另有所圖?
紙條上的地址指向城南舊貨市場。那是一片巨大的、龍蛇混雜的區域,白天是各種舊貨、古董真假難辨)、五金雜物的集散地,到了夜晚,則更多了幾分神秘和混亂的色彩。東三區更是以修理鋪、五金店和一些見不得光的“暗檔”聞名。
“老鍾表行”…鍾師傅…“三七”…
陳嵐反複咀嚼著這幾個詞。鍾表行…修理鍾表?暗號“三七”…是指時間?數量?還是某種接頭暗語?
出租車在舊貨市場巨大的、鏽跡斑斑的牌坊前停下。夜晚的市場,喧囂褪去,隻剩下零星的燈火和深沉的黑暗。大部分店鋪已經關門,狹窄的通道裏堆滿了雜物,在昏黃的路燈下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鏽蝕、機油和陳舊物品特有的複雜氣味。
陳嵐付錢下車,一股寒意夾雜著不安瞬間包裹了她。她裹緊了外套,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偶爾有穿著邋遢、眼神飄忽的人影在陰影裏晃動,投來不懷好意的打量目光。這裏…絕非善地。
按照指示牌,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東三區。越往裏走,燈光越暗,環境越雜亂。通道兩側是低矮破舊的店鋪,卷簾門大多緊閉,隻有少數幾家還亮著昏黃的燈,大多是修理電器、五金或者…一些門口掛著曖昧紅燈的小門臉。
她的心跳得飛快,神經繃緊到了極致。手臂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讓她步履蹣跚,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但她不敢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距離10點的期限越來越近!
終於,在一條堆滿廢棄輪胎和鏽鐵管的狹窄巷子盡頭,她看到了一盞昏黃的白熾燈。燈下,掛著一個搖搖欲墜、字跡模糊的木招牌:【老鍾表行】。店鋪的門是那種老式的、鑲嵌著玻璃的木門,玻璃上糊滿了陳年的油汙和灰塵,看不清裏麵的情形。門虛掩著,透出一線微光。
就是這裏了!
陳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和身體的劇痛,走到門前。她剛想抬手敲門,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一條縫。一個沙啞、幹澀,如同生鏽齒輪摩擦般的聲音從門縫裏傳出來:
“找誰?”
陳嵐的心猛地一跳。她定了定神,對著門縫低聲道:“找鍾師傅。”
門縫開大了一些,露出半張臉。那是一張極其蒼老的臉,布滿深如溝壑的皺紋,皮膚是長期接觸機油染上的暗黃色。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渾濁中透著精光,像鷹隼般上下打量著陳嵐,尤其是她打著石膏的手臂和額頭的紗布。
“什麽事?” 老者的聲音依舊沙啞。
陳嵐看著他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不敢有絲毫猶豫,低聲說出了那個暗號:“三七。”
老者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他沒有說話,隻是把門完全拉開,側身讓開一條通道,示意陳嵐進去。
陳嵐遲疑了一瞬,但想到徐麗和趙倩,她一咬牙,邁步走進了這間充滿未知的“老鍾表行”。
店鋪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狹窄和…詭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鬆節水和金屬粉塵的味道。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年代久遠的舊鍾表,有的還在滴答作響,指針在昏黃的燈光下幽幽晃動;有的則早已停擺,蒙著厚厚的灰塵,像一隻隻凝固時間的眼睛。靠牆的架子上、地上,堆滿了各種鍾表零件、工具、廢棄的收音機、甚至還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屬器件,雜亂無章,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店鋪最裏麵,是一張巨大的、油膩發亮的工作台。台上散亂地放著放大鏡、鑷子、小錘和各種細小的齒輪、螺絲。工作台後麵,坐著的正是剛才開門的鍾師傅。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汙的深藍色工裝,手裏正擺弄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極其精密的金色懷表,動作穩定而專注,仿佛陳嵐的到來並未打擾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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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鍾師傅頭也沒抬,指了指工作台旁邊唯一一張沾滿油汙的小凳子。
陳嵐忍著不適坐下,凳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緊張地看著鍾師傅,等待著他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鍾師傅仿佛完全沉浸在那個小小的懷表世界裏,用細如發絲的鑷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零件,放大鏡後的眼神專注得可怕。整個店鋪裏隻有舊鍾表們發出的、或輕或重、或快或慢的滴答聲,交織成一片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音,更添幾分壓抑。
陳嵐的心懸在半空,焦急萬分,卻又不敢出聲打擾。她不知道這沉默是考驗,還是對方根本就沒打算幫忙。
終於,當牆上一個造型古樸的掛鍾發出“鐺…鐺…鐺…”七下沉悶的報時聲後晚上九點半),鍾師傅放下了手中的鑷子和懷表。他摘下掛在鼻梁上的放大鏡,揉了揉眉心,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再次投向陳嵐,目光銳利如刀。
“三七…” 他沙啞地重複了一遍暗號,聲音在滴答聲中顯得格外清晰,“…指的是‘三更燈火五更雞’裏的三更,也就是…子時,夜裏十一點到一點。也指…‘三七分賬’,拿命換錢的行當。”
陳嵐的心猛地一緊!子時?拿命換錢?這是什麽意思?
“你惹上的人,手眼通天,心狠手辣。” 鍾師傅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要動他們的人,撈他們的‘貨’,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三七’,是道上的規矩。事成之後,三成歸辦事的人,七成…歸提供消息和渠道的‘線’。這錢,買的是命,是嘴,是…後路。” 他的目光掃過陳嵐打著石膏的手臂,“你這點傷,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陳嵐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升起。她明白了!“三七”不是暗號,是價碼!是讓她支付七成的巨額報酬,換取徐麗和趙倩的下落和可能的營救!而這個報酬…顯然不是指金錢!是…命?還是…別的?
“錢…我有一些…” 陳嵐艱難地開口,雖然知道希望渺茫。手術費是神秘人墊付的,她自己早已山窮水盡。
“錢?” 鍾師傅嗤笑一聲,那沙啞的聲音充滿了嘲諷,“你那點錢,連個表芯都買不起。他們要的‘貨’,值這個價。” 他伸出三根布滿老繭和油汙的手指,在陳嵐眼前晃了晃,然後緩緩收起兩根,隻剩下一根。
陳嵐的心沉到了穀底。果然不是錢!那是什麽?
“那…您要什麽?” 陳嵐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
鍾師傅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在陳嵐臉上,這一次,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鍾,整個店鋪裏隻有鍾表滴答的聲響,壓抑得讓人窒息。
“你手裏…是不是有塊‘鐵疙瘩’?” 鍾師傅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一塊…能炸翻天的‘鐵疙瘩’?”
陳嵐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瞬間繃緊!鐵疙瘩?!他指的是…u盤?!老周手裏的那個u盤?!他怎麽會知道?!是那個金絲眼鏡男人告訴他的?!
巨大的震驚和警惕瞬間攫住了陳嵐!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u盤是最後的底牌!是扳倒楊雪、張強乃至他們背後勢力的關鍵!絕不能交出去!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陳嵐強作鎮定,但聲音裏的細微顫抖還是出賣了她。
鍾師傅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別緊張,丫頭。” 他沙啞地說,“我對你的‘鐵疙瘩’沒興趣。那東西太燙手,拿在手裏是催命符。我要的…是‘三七’裏麵,屬於我的那份‘線’。”
他身體微微前傾,靠近陳嵐,一股濃重的機油味撲麵而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字字如錘,敲在陳嵐心上:
“我要的,是‘鐵疙瘩’裏麵…一條特定的‘鏈子’。一條…能把水攪得更渾,能釣出更大魚的‘鏈子’。一條…關於‘盛達建材’張強,和他背後某個‘大人物’之間,資金‘洗白’的流水記錄!隻要這一條鏈子的完整副本!事成之後,‘貨’歸你,這條‘鏈子’歸我。我們…三七分賬,兩不相欠。怎麽樣?”
盛達建材!張強!資金洗白!背後的大人物!
陳嵐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這個鍾師傅…他不僅知道u盤的存在,還知道裏麵可能包含的具體內容!他想要的是張強洗錢的證據!他要利用這個去…釣魚?去要挾?去交換更大的利益?這潭水…果然深不見底!
交出這條鏈子的副本…就意味著將u盤的部分核心內容泄露給一個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陌生人!風險巨大!無異於與虎謀皮!
但是…不交?徐麗和趙倩怎麽辦?弟弟的仇怎麽辦?她現在孤立無援,根本沒有能力自己去救人!
時間在滴答聲中無情流逝。牆上的掛鍾指針,距離十點越來越近。
陳嵐看著鍾師傅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想著徐麗和趙倩可能正在遭受的非人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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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和一種冰冷的瘋狂。她緩緩抬起那隻沒受傷的手,指向鍾師傅工作台上一個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老式錄音機那種需要磁帶的)。
“我要先聽到‘貨’的聲音。” 陳嵐的聲音異常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確認她們還活著。否則,一切免談。”
鍾師傅盯著她看了幾秒,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似乎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小的、近乎讚賞的弧度?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油膩的工作台下摸索了幾下。
“滋啦…滋啦…” 一陣電流雜音過後,老式錄音機裏,傳出一個女人極度驚恐、帶著哭腔的抽泣聲:
“…別…別打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嗚嗚嗚…”
是徐麗的聲音!雖然充滿了恐懼,但陳嵐瞬間就聽了出來!她還活著!
緊接著,另一個更加微弱、似乎被堵住嘴的女人發出的痛苦嗚咽聲也隱約傳來:
“唔…唔唔…”
是趙倩!這嗚咽聲陳嵐也絕不會認錯!她們…真的還在一起!
錄音很短,隻有十幾秒,很快又被“滋啦”的電流聲取代。
陳嵐的眼眶瞬間紅了,巨大的憤怒和心痛讓她渾身顫抖!她們真的在遭受折磨!
“地點。” 陳嵐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濃烈的殺意,“告訴我她們在哪!”
鍾師傅慢條斯理地關掉了錄音機,從工作台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極其老舊的黑色電子器件像是某種早期的尋呼機或定位器),放在油膩的台麵上,推到陳嵐麵前。
“城西,‘永鑫’報廢汽車處理廠。最裏麵,藍色鐵皮屋頂的舊車間。”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平靜,“這個‘蜂鳴子’,靠近目標百米內,會發出震動。範圍很大,自己小心。”
陳嵐一把抓起那個冰冷的“蜂鳴子”,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著徐麗和趙倩的生命線。她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快而牽動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但她硬是挺直了背脊。
“鏈子的副本…等我確認她們安全,會有人送來。” 陳嵐盯著鍾師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鍾師傅無所謂地聳聳肩,重新拿起那個金色懷表,戴上了放大鏡,仿佛剛才的交易從未發生過。“子時之前。過時不候。” 他淡淡地丟下一句,再次沉浸到他的鍾表世界裏。
滴答…滴答…滴答…
舊鍾表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鼓點。
陳嵐不再停留,轉身,忍著劇痛,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這間充滿機油味和詭異氣氛的“老鍾表行”,融入了外麵深沉的夜色。她的目標——城西,永鑫報廢廠!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麽。龍潭虎穴?九死一生?她隻知道,她必須去!為了那兩個因她而落入魔爪的女人!也為了…心中那燃燒不盡的複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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