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血債與“三七”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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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人民醫院,急救中心。
    這裏的空氣永遠充斥著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迫感。慘白的燈光將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甬道。陳嵐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背脊挺得如同標槍,但細看之下,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額頭的紗布掩蓋不住她蒼白如紙的臉色和眼底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悲痛。手臂的石膏在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微光。
    一門之隔,是正在與死神搏鬥的老周。
    一門之隔的樓上icu,是剛剛蘇醒、卻深陷絕望深淵的弟弟陳默。
    而她,坐在這生與死的夾縫中,承受著雙倍的煎熬。衣袋裏,那個裝著u盤、沾著老周血跡的鐵盒,冰冷而沉重,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時刻提醒著她背負的血債。
    張濤癱坐在旁邊的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雙眼紅腫得像核桃,臉上淚痕未幹,混合著塵土和擦傷的血跡,顯得異常狼狽。他雙手抱頭,身體蜷縮著,無聲地顫抖,巨大的悲痛和無助幾乎將這個年輕人壓垮。
    “周老師…您一定要撐住…一定要…” 陳嵐在心中一遍遍祈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老周不僅僅是幫助他們的恩人,更像是父親般的存在。他的重傷,是因為保護u盤,保護陳默的希望!這份恩情,這份犧牲,沉重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急救室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如同惡魔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走廊裏絕望的等待。
    終於!
    “吱呀”一聲,急救室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綠色手術服、渾身是汗的醫生走了出來,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神充滿了疲憊和…凝重。
    陳嵐和張濤如同彈簧般猛地站起來,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醫生!我爸周老師)怎麽樣?!” 兩人異口同聲,聲音嘶啞顫抖。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疲憊的臉,他看了看焦急萬分的兩人,沉重地歎了口氣:
    “病人傷勢非常嚴重。頭部遭受重擊,顱骨骨折,伴有顱內出血和腦挫裂傷。脊椎也受到衝擊,具體損傷程度還需要進一步檢查。背部、肋骨多處骨折,內髒也有挫傷…送來的時候失血過多,生命體征極不穩定…”
    醫生每說一句,陳嵐和張濤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張濤更是搖搖欲墜,被陳嵐死死扶住。
    “我們進行了緊急開顱手術清除血腫,止住了主要出血點,處理了骨折…命…暫時是保住了。” 醫生的話讓兩人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絲,但接下來的話卻如同冰水澆頭,“但是…由於腦部損傷嚴重,尤其是腦幹區域受到波及…病人陷入了深度昏迷。能不能醒過來…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都是未知數。而且…即使醒來,也極有可能伴隨嚴重的神經功能障礙,比如…癱瘓、失語、認知障礙…你們…要有最壞的心理準備。”
    深度昏迷…植物人狀態…癱瘓…失語…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陳嵐和張濤的心上!老周…那個倔強、正直、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老人…很可能再也無法睜開那雙銳利的眼睛,再也無法用那沙啞的聲音叫一聲“嵐丫頭”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兩人淹沒!張濤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哀嚎,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失聲痛哭:“爸——!!是我害了你!爸——!!”
    陳嵐死死咬著下唇,淚水洶湧而出,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她扶住癱軟的張濤,身體因為極致的悲傷和憤怒而劇烈顫抖。楊家!孫莉!這筆血債!她記下了!刻骨銘心!
    “醫生…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他…花多少錢…我們都治…” 陳嵐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醫生歎了口氣,拍了拍陳嵐的肩膀:“我們會盡全力的。病人現在需要送入icu重症監護,24小時嚴密觀察。你們…節哀,也保重自己。” 醫生說完,轉身離開。
    很快,渾身插滿管子、頭部包裹著厚重紗布、臉色死灰、毫無知覺的老周被推了出來,送入了另一層的icu。陳嵐和張濤隻能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監護室裏那個靜靜躺著的、如同沉睡般的老人,心如刀絞。
    安頓好張濤在icu外的休息區他堅持要守著父親),陳嵐拖著疲憊傷痛的身體,再次回到了弟弟陳默所在的icu樓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步履也更加蹣跚。
    陳默已經轉入了普通單人病房神經外科特護病房)。陳母正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著水,濕潤著陳默幹裂的嘴唇。陳默睜著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絕望,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玻璃珠。他拒絕進食,拒絕交流,甚至拒絕醫生的檢查,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自我厭棄和毀滅情緒中。
    “默默…喝點水吧…” 陳母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
    陳默毫無反應,甚至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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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嵐看著弟弟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再想到隔壁樓裏生死未卜的老周,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擊垮。她走到床邊,輕輕握住陳默那隻沒有知覺的手另一隻手臂因神經損傷無法動彈),聲音沙啞卻無比堅定:
    “默默…看著姐。”
    陳默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焦距落在陳嵐臉上,那眼神裏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周老師…為了保住u盤…為了保護我們…被楊雪的人…打成了重傷…” 陳嵐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哽咽,“醫生說他…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陳默空洞的瞳孔猛地一縮!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在那片死寂中掠過!周老師…那個像父親一樣關心他的老人…為了他…?
    “但是u盤!保住了!” 陳嵐緊緊盯著弟弟的眼睛,將那個冰冷的鐵盒從衣袋裏拿出來,放在陳默的枕邊,“默默!你看!這就是周老師用命換來的!這裏麵裝著楊雪、張強、楊家所有人作惡的證據!裝著能洗刷你冤屈、能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東西!”
    陳嵐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微微發顫:“周老師倒下了!但u盤還在!公道還在!默默!你不能倒下!你看著我!為了周老師!為了媽!為了你自己!你必須站起來!你必須好起來!親眼看著那些畜生下地獄!否則…周老師的血…就白流了!你受過的所有屈辱和痛苦…就都白費了!你甘心嗎?!!”
    陳嵐的話,如同重錘,一字一句,狠狠砸在陳默死寂的心湖上!周老師…為了他…重傷垂死…u盤…還在…報仇…
    一絲微弱的光芒,如同劃破厚重烏雲的閃電,在他灰暗絕望的眼底驟然亮起!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足以燎原的力量!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但那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活人的氣息,一絲…名為恨意和不甘的火焰!
    陳母看著兒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哪怕是仇恨的光芒),捂著嘴,無聲地痛哭起來。有反應了…終於有反應了!
    陳嵐看著弟弟的變化,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但沉重依舊。她知道,喚醒弟弟的鬥誌隻是第一步。後續的治療、康複、複仇…每一步都布滿荊棘。而老周那邊…高昂的醫療費和渺茫的蘇醒希望,更是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內容極其簡短:
    【子時三刻,碼頭7號倉庫。備好“鏈子”,換“船票”。過時潮漲,船毀人亡。】
    落款:【三七】
    陳嵐的心猛地一沉!鍾師傅!“三七”之約!他催要張強洗錢的那條“鏈子”副本了!地點在碼頭倉庫…“船票”…指的是送徐麗和趙倩安全離開的途徑?還是…別的?
    子時三刻…就是夜裏十一點四十五分!時間緊迫!
    她必須拿到那條“鏈子”的副本!這不僅關乎徐麗和趙倩的安全雖然她們暫時被警方保護,但楊雪的手段防不勝防),更關乎她能否借助鍾師傅的力量,在接下來的風暴中獲得一絲先機!
    但u盤在老周家煤堆裏她當時沒告訴張濤真實位置,隻讓他以為u盤在他身上),她需要立刻去取!而且…如何安全地提取出那條特定的洗錢流水記錄?她不懂技術!
    焦頭爛額之際,她想到了一個人——李明軒!他是技術骨幹,或許…能幫忙?
    陳嵐看了一眼病床上眼神重新聚焦、卻依舊虛弱絕望的弟弟,又看了一眼疲憊不堪、守著兒子的母親。她深吸一口氣,走到病房外,撥通了李明軒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李明軒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疏離:“喂?”
    “明軒…” 陳嵐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懇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我需要你幫忙…很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些意外陳嵐會主動找他幫忙。“…什麽事?”
    “我需要從一份…非常重要的加密電子文件裏,提取出其中一部分特定的數據記錄。我…我不懂技術,時間很緊…而且…必須保密!不能留下任何痕跡!你能…幫我嗎?” 陳嵐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急迫。
    李明軒再次沉默,時間長得讓陳嵐的心一點點下沉。就在她以為對方會拒絕時,李明軒的聲音傳來,依舊沒什麽溫度,卻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的冷靜:
    “…什麽文件?格式?需要提取什麽內容?…還有,設備。我需要幹淨的、不聯網的設備操作。”
    陳嵐心中一喜,連忙說道:“文件在一個u盤裏。格式…我不知道。需要提取的是關於‘盛達建材’張強,在特定時間段內,通過某些特定渠道,向某個特定賬戶轉移資金的完整流水記錄。設備…我有辦法解決!你…你能來醫院一趟嗎?或者…告訴我一個安全的地方?”
    李明軒似乎在做思想鬥爭,沉默的時間更長。陳嵐能聽到電話那頭陽陽隱約的咳嗽聲。最終,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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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時後,醫院後門,對麵那條街的‘靜心’咖啡館。最裏麵的卡座。帶上東西。我隻負責提取數據,不追問來源,不留備份。做完就走。”
    “好!好!謝謝你明軒!” 陳嵐心中湧起巨大的感激,連聲道謝。
    掛了電話,陳嵐沒有絲毫耽擱。她立刻聯係了守在老周icu外的張濤,用極其隱晦的方式防止監聽)告知他u盤的真實藏匿地點,讓他立刻想辦法避開可能的監視,悄悄回老宅,將u盤從蜂窩煤堆裏取出來,送到“靜心”咖啡館!並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絕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張濤雖然悲痛,但聽到u盤還在,而且能幫上陳嵐姐的忙,立刻強打起精神答應下來。
    時間緊迫!陳嵐安排好這一切,又看了一眼病房裏的母親和弟弟,深吸一口氣,忍著傷痛,悄然離開了醫院。她必須趕在李明軒之前,去“靜心”咖啡館附近觀察環境,確保安全。
    夜色深沉。醫院後門對麵的“靜心”咖啡館,燈光昏黃,客人寥寥。陳嵐坐在最角落的陰影裏,點了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她的心懸在半空,擔心張濤的安危,擔心u盤能否順利取出,擔心李明軒是否真的能幫忙,更擔心…即將到來的“三七”之約。
    一小時後。
    李明軒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咖啡館門口。他穿著深色的夾克,拎著一個不起眼的黑色電腦包,神情冷峻,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徑直走向最裏麵的卡座。
    陳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李明軒坐下,才從陰影裏起身,走了過去,在他對麵坐下。
    兩人沒有任何寒暄。陳嵐將一個用舊報紙包裹著的、還沾著煤灰的u盤張濤剛剛冒險取來交給她的),從桌子底下推了過去。
    李明軒看著那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髒汙的u盤,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什麽也沒問,接過u盤,迅速打開自己的黑色電腦包,拿出一個沒有任何品牌標識的、看起來極其輕薄、似乎是特製的銀色筆記本電腦。他開機,動作熟練地插入u盤。
    屏幕上跳出一連串複雜的代碼和進度條。李明軒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眼神專注而冷靜。咖啡館裏輕柔的音樂掩蓋了他敲擊鍵盤的細微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嵐緊張地看著李明軒的側臉和屏幕上滾動的字符,手心全是冷汗。她看不懂那些代碼,隻能從李明軒時而微皺、時而舒展的眉頭判斷進展。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李明軒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拔下u盤,迅速合上電腦。然後,從電腦包裏拿出一個全新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空白u盤,插進銀色筆記本的另一個接口。又是一陣快速的敲擊。
    很快,他將那個新u盤拔下,連同原來的舊u盤一起,用一張紙巾包好,從桌子底下推還給陳嵐。整個過程,他沒有看陳嵐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
    “好了。你要的東西,在新盤裏。舊盤裏的其他東西,我一個字沒看。” 李明軒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的嚴謹和疏離。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銀色筆記本,裝進電腦包,站起身。“我走了。陽陽還在發燒。”
    說完,他沒有任何停留,拎著包,轉身大步離開了咖啡館,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幹淨利落得如同完成了一項普通的代碼任務。
    陳嵐緊緊攥著手中那兩個冰涼的u盤,心中五味雜陳。感激李明軒在關鍵時刻的援手,盡管依舊冰冷疏離;更感到一種巨大的悲哀——她們姐弟的命運,竟然需要靠這種方式,靠前夫的“技術援助”,才能抓住一絲複仇的希望。
    她將舊u盤藏著所有核心證據的原件)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而那個新u盤,裏麵裝著張強洗錢的那條“鏈子”副本,則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子時三刻…碼頭7號倉庫…
    鍾師傅…“船票”…
    她不知道即將麵對的是什麽。但她別無選擇。
    陳嵐站起身,拖著疲憊傷痛的身體,再次融入了深沉的夜色。她的目標——碼頭。為了可能的安全離開,為了複仇的籌碼,也為了…黑暗中那未知的交易。風暴眼,正在急速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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