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昂貴的包與刻薄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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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的康複進程,在楊雪那通惡毒電話和匿名死亡威脅的陰影下,艱難地推進著。每一天,如同在布滿荊棘的沼澤中跋涉,身體的劇痛與精神的煎熬交織。左腿那夜驚鴻一瞥的微弱自主活動,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之後幾天再未出現,肌電反饋儀上的曲線依舊微弱得令人心焦。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陳嵐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她一邊要強裝鎮定地照顧弟弟、安撫母親,一邊要時刻警惕著醫院內外可能出現的危險,神經繃緊到了極致。民警老吳在收到她的短信後,立刻派了便衣在康複中心和病房附近加強了巡邏,並聯係了醫院保安重點留意可疑人員。豁牙那幫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風聲,沒有再明目張膽地出現,但那種被毒蛇在暗處窺伺的感覺,始終如影隨形。
    這天下午,陳默結束了一輪痛苦的被動訓練,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癱在訓練床上,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小劉一邊幫他拆卸器械,一邊指著儀器屏幕上幾乎重疊的兩條微弱曲線,用專業化的樂觀語氣鼓勵道:“默哥,看,雖然幅度小,但穩定性在提高!神經信號傳導的路徑在一點點打通!這需要時間,但絕對是積極的信號!堅持下去!”
    陳默閉著眼,汗水順著鬢角滑落,對小劉的話沒有任何反應。身體的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幾乎壓垮了他殘存的意誌。堅持下去?為了什麽?為了繼續承受這無休止的痛苦和楊雪那夥人永無止境的羞辱嗎?
    陳母心疼地用毛巾擦拭著兒子的臉,渾濁的眼裏滿是淚水。陳嵐站在一旁,看著弟弟麻木絕望的樣子,心如刀絞。她剛收到張磊從鄉下發來的信息,廠子暫時安全,但複工遙遙無期。李明軒那邊依舊冰冷,陽陽似乎也習慣了沒有媽媽陪伴的日子。生活的重擔和四麵楚歌的困境,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陳嵐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她疲憊地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的依然是“楊雪”兩個字。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衝上頭頂!她幾乎想立刻掛斷,但想到對方可能又在策劃什麽惡毒的陰謀,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聲音冷得像冰渣:“你又想幹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楊雪的刻薄叫囂,而是一個帶著哭腔、刻意捏著嗓子的年輕女聲,背景音嘈雜,像是在商場裏:“喂?是陳默的老婆…哦不,前妻的姐姐嗎?嵐姐?我是張婷啊!楊雪的閨蜜!你快來xx商場的xx專櫃!出事了!小雪她…她快不行了!” 聲音聽起來焦急萬分,甚至帶著點哽咽。
    陳嵐的心猛地一沉!楊雪快不行了?她又在耍什麽花樣?她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個陷阱,但張婷那誇張的哭腔和“快不行了”幾個字,還是讓她心頭掠過一絲不安。她冷聲道:“她怎麽了?找救護車,找警察,找我幹什麽?”
    “哎呀!不是生病!是…是…”張婷的聲音帶著誇張的慌亂,“是氣著了!被人欺負了!在專櫃這裏,跟人吵起來了,氣得渾身發抖,臉都白了!我看她都快暈過去了!她嘴裏一直念叨著‘陳默’、‘陳嵐’…嵐姐,你快來吧!我攔不住啊!求你了!” 張婷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情真意切,仿佛楊雪真的命懸一線。
    陳嵐握著手機,眉頭緊鎖。直覺告訴她這絕對有問題!楊雪那種人,怎麽可能因為跟人吵架就“快不行了”?還念叨她和陳默?這太荒謬了!但張婷的表演過於逼真,而且地點在商場專櫃…萬一真有點什麽事,楊雪反咬一口說他們見死不救,輿論上對他們更不利。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依舊閉目喘息、對電話一無所知的弟弟,還有旁邊憂心忡忡的母親,咬了咬牙。她不能冒險。必須去看看楊雪到底在搞什麽鬼!
    “媽,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陳嵐低聲對母親說,沒敢說具體原因,“您看著默默。”
    陳母擔憂地看著女兒:“嵐嵐,誰的電話?是不是楊雪又…”
    “沒事,媽,一點小事,我去處理下就回。”陳嵐安撫地拍拍母親的手,拿起帆布包,快步離開了康複中心。
    xx商場,國際一線奢侈品專櫃區域。
    柔和的射燈打在光可鑒人的玻璃櫃台上,空氣裏彌漫著高級香水和皮革混合的昂貴氣息。衣著光鮮的顧客們低聲交談,導購小姐妝容精致,笑容得體。這裏的一切,都與陳嵐身上洗得發白的外套、帆布包格格不入。
    陳嵐剛走到張婷電話裏說的那家專櫃附近,就聽到一陣尖銳刺耳、充滿市井潑婦氣息的爭吵聲,像一塊髒抹布扔進了華美的綢緞堆裏,瞬間破壞了整個區域的優雅氛圍。
    “我不管!這個包我今天必須拿走!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耽誤了我的事,你們賠得起嗎?!” 楊雪尖利高亢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帶著一種歇斯底裏的蠻橫。
    陳嵐循聲望去,隻見專櫃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人群中心,楊雪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麵前一位穿著得體套裝、臉色漲紅的專櫃經理,唾沫橫飛地叫罵著。她旁邊站著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看好戲表情的張婷。楊雪今天的穿著倒是下了血本,一身當季名牌,但臉上濃重的妝容也掩蓋不住憔悴和浮腫,此刻因為憤怒而扭曲著,顯得格外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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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麵前擺放著一款設計精巧、鑲嵌著閃亮金屬扣的女士手提包,正是該品牌最新推出的限量款,標簽上的價格赫然寫著:¥28,888.00。
    “楊小姐,請您冷靜一點。”經理強忍著怒氣,保持著職業素養,“我們非常理解您對這款包的喜愛。但按照公司規定和您之前的購買記錄,確實需要支付全款或者提供相應的信用額度證明才能取貨。您說您的卡暫時無法支付,我們可以為您保留三天…”
    “保留三天?放屁!”楊雪猛地一拍櫃台,玻璃台麵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嚇得旁邊看熱鬧的幾個顧客後退了一步。“我楊雪看上的東西,什麽時候需要等?!我告訴你,我老公…我朋友馬上就到!他有錢!有的是錢!你們現在不把包給我,就是看不起我!狗眼看人低!”
    她口中的“老公”顯然指的是張強,但此刻張強並不在場。楊雪的眼神有些飄忽,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虛張聲勢。陳嵐瞬間明白了——楊雪這是看中了包,錢不夠或者張強不給她錢),又想在張婷麵前充麵子,結果被專櫃按規矩攔下了,下不來台,惱羞成怒開始撒潑!
    “小雪,算了算了,別氣壞了身子。”張婷假惺惺地拉著楊雪的胳膊勸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為個包不值當的。你看你臉都白了,手都在抖!陳默和他姐要是知道你這樣,該多心疼啊!” 她刻意把“陳默”和“心疼”幾個字咬得很重,目光還“不經意”地掃向圍觀人群,仿佛在尋找什麽。
    陳嵐站在人群外圍,臉色鐵青。她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麽楊雪“快不行了”,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是楊雪和張婷聯手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把她騙到這裏來,利用圍觀群眾的壓力和她可能的“心軟”,逼她為楊雪的虛榮買單,或者至少是看她的笑話,羞辱她!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戲耍的憤怒瞬間席卷了陳嵐。她轉身就想走。
    “陳嵐?!”張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臉色難看的陳嵐,立刻拔高聲音,帶著誇張的驚喜,“嵐姐!你可算來了!快!快來看看小雪!她氣得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陳嵐身上。楊雪也猛地轉過頭,看到陳嵐,她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和怨毒,隨即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痛苦”和“委屈”,甚至還擠出兩滴眼淚,聲音帶著哭腔,指著那個昂貴的包:“嵐姐!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他們!他們欺負人!我不過是想買這個包…陳默以前答應過我的…他說過要給我最好的…嗚嗚嗚…” 她顛倒黑白,把矛頭指向了根本不在場的陳默,暗示是陳默的承諾讓她陷入如此“窘境”。
    圍觀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看向陳嵐的目光充滿了好奇、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指責——仿佛在說,看,這就是那個讓“老婆”當眾丟臉、連個包都買不起的男人的姐姐?
    專櫃經理也疑惑地看向陳嵐,眼神裏帶著詢問和一絲壓力。
    陳嵐站在原地,感覺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楊雪的表演拙劣而惡毒,張婷的煽風點火更是火上澆油。她看著那個價值近三萬、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包,再看看楊雪那張寫滿貪婪和算計的臉,一股冰冷的怒意直衝頭頂!她想衝上去撕爛楊雪那張虛偽的臉!想大聲告訴所有人這個女人是個怎樣忘恩負義、心如蛇蠍的東西!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這裏是公共場合,有監控,有無數雙眼睛。她一旦失控,楊雪立刻就能反咬一口,給她扣上“欺負病人”、“當眾行凶”的帽子!弟弟還在醫院,母親還在擔驚受怕,她不能給她們再惹麻煩!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怒火和巨大的屈辱感。她挺直了背脊,迎著楊雪和張婷挑釁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專櫃前。她的眼神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聲音清晰地響起,不高,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清:
    “楊雪,你病了,病得不輕。” 她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但你的病,不是紅斑狼瘡。醫生治不好你。這個包,”她指了指那款昂貴的奢侈品,“更治不好你。它能給你的,隻有短暫的虛榮和更深的空虛。陳默答應過你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為了救你的命,賣掉了房子,借遍了親戚朋友,背上了幾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最後把自己搞到癱瘓在床!”
    她的話如同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破了楊雪營造的委屈氛圍。圍觀人群的議論聲陡然一靜,看向楊雪的目光瞬間變了。
    楊雪臉上的“委屈”僵住了,隨即被憤怒取代:“陳嵐!你胡說八道什麽!”
    陳嵐沒有理會她,目光轉向那位經理,語氣平和而帶著一絲疲憊的歉意:“對不起,經理,給您添麻煩了。這位楊小姐和她的朋友,與我們家沒有任何關係。她的消費行為,也與我們無關。你們按規矩辦事就好。” 說完,她不再看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的楊雪和張婷一眼,轉身分開人群,挺直背脊,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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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楊雪歇斯底裏的尖叫:“陳嵐!你給我站住!你算什麽東西!你弟弟癱了活該!你們一家子窮酸命!活該受窮一輩子!連個包都買不起的廢物!” 惡毒的詛咒如同淬毒的冰雹,砸在陳嵐的背上。
    陳嵐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她隻是加快了步伐,走進商場洗手間,反鎖上隔間的門。直到此刻,一直強撐的平靜才轟然崩塌。她背靠著冰冷的隔板,身體順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臉,壓抑了許久的、混合著憤怒、屈辱、悲傷和巨大壓力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瞬間浸濕了她的手掌和衣袖。
    商場洗手間明亮的燈光下,她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裏,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著。剛才在眾人麵前維持的尊嚴和冷靜,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楊雪那刻薄惡毒的詛咒,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不僅紮在她心上,更是紮在她癱瘓在床的弟弟身上!她為弟弟不值,為自己承受的這一切感到無盡的悲涼和憤怒!生活的重壓和仇敵的步步緊逼,幾乎要將她徹底壓垮。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才漸漸止住。陳嵐用冷水狠狠洗了幾把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讓她混沌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看著鏡子裏自己紅腫的雙眼和蒼白憔悴的臉,用力拍了拍臉頰。不能垮!弟弟還在等著她!母親還在等著她!她整理好衣服和頭發,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脆弱重新壓回心底,推開隔間門走了出去。鏡子裏映出的,依舊是那個眼神疲憊卻帶著一絲不屈光芒的女人。她走出商場,匯入傍晚下班的人流。夕陽的餘暉拉長了她的影子,顯得孤單而倔強。
    回到醫院,推開病房門。陳默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由陳母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著溫熱的米粥。看到姐姐進來,陳默的目光在她紅腫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隨即又垂下眼簾,恢複了之前的麻木。
    “嵐嵐,回來了?沒事吧?”陳母擔憂地問。
    “沒事,媽。”陳嵐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走到床邊,接過母親手裏的碗,“我來吧。” 她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涼,送到弟弟嘴邊。動作溫柔,仿佛剛才在商場經曆的那場刻骨銘心的羞辱從未發生。
    陳默張開嘴,機械地吞咽著。病房裏很安靜,隻有勺子偶爾碰到碗沿的輕響。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透過窗戶,在潔白的牆壁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就在這時,陳嵐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是一條新信息,來自民警老吳:
    【陳嵐,關於豁牙的線索有突破。他名下銀行卡前天收到一筆五萬元轉賬,匯款方是一個叫‘鴻運建材’的公司財務私人賬戶。鴻運建材的實際控製人,是張強。我們已鎖定豁牙藏匿的大致區域,正在布控。收到回複。保持警惕,保護好自己。】
    陳嵐喂粥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穩。她不動聲色地將粥喂進弟弟嘴裏,眼神卻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映著窗外閃爍的霓虹,冰冷而堅定。
    鴻運建材…張強…豁牙…五萬塊… 一條清晰的、帶著血腥味的鏈條,終於浮出了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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