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油煙裏的怨氣與閑話的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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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拖著最後一點慘淡的餘暉,不甘心地掛在城市灰蒙蒙的天際線上,將化工廠高聳的裂解塔和縱橫交錯的冰冷管道拉出長長的、猙獰的陰影。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混合著硫磺、苯乙烯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腥的刺鼻氣味,吸一口都讓人喉嚨發緊。
陳默戴著厚重的防毒麵罩,穿著沾滿油汙的連體工裝,整個人懸在巨大的催化反應罐外壁。一根粗糲的安全繩勒在他腰間,是他與幾十米下方冰冷水泥地麵唯一的脆弱聯係。他正用高壓水槍,配合著刺耳的嗡鳴,艱難地衝洗著罐壁上凝結的、如同瀝青般厚重粘稠的焦化物。冰冷刺骨的水柱反衝力震得他手臂發麻,混合著化學殘渣的汙水順著罐壁流淌,濺在他身上,瞬間帶走體溫。
“默哥!這邊衝幹淨了!換下一個點!”對講機裏傳來工友老胡嘶啞的喊聲,被轟鳴的水聲和風聲切割得斷斷續續。
陳默悶悶地應了一聲,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沉悶無力。他關閉水槍,小心翼翼地挪動被安全繩勒得生疼的身體,沿著狹窄的檢修平台,向罐體另一側移動。每一步都異常沉重,雙腿像灌滿了鉛,肺部在防毒麵罩下艱難地擴張收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味。視線因為長時間緊張作業和吸入微量有害氣體而有些模糊。這份高危的清洗工作,是他目前能找到的、為數不多的能快速換取高薪來填楊家和楊雪那無底洞的方式。代價是身體的極度透支和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
終於熬到換班。陳默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在彌漫著汗臭和化學藥劑味的更衣室衝洗掉身上的汙垢。冷水激得他打了個寒顫,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浮腫、眼窩深陷、寫滿疲憊的臉。他換下濕冷的工裝,穿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已經磨損的舊夾克,推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匯入下班的人流。
初冬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陳默裹緊了單薄的夾克,胃裏空蕩蕩的,又冷又餓。疲憊如同實質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堤壩。他隻想快點回到家,吃點熱乎的,然後倒在床上,最好一覺不醒。至於楊雪要求的“有味兒”?他現在連抬起胳膊聞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與此同時,那間租來的、不到五十平米的老舊兩居室裏。
楊雪蜷在客廳唯一一張還算舒適的舊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毯。屋裏沒開燈,隻有手機屏幕的光映亮她那張因為病愈後缺乏運動而略顯浮腫、此刻卻寫滿無聊和不耐煩的臉。她手指飛快地劃拉著手機屏幕,刷著朋友圈。
張婷剛發了一組九宮格:新做的水晶指甲、新買的羊絨大衣、在高級餐廳燭光晚餐的自拍,配文“老公說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照片裏張婷依偎著的那個男人,手腕上露出的勞力士閃閃發光。
楊雪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嫉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她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一邊,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一聲。饑餓感混合著對現狀的不滿,讓她心裏的邪火蹭蹭往上冒。
她趿拉著拖鞋走到狹窄的廚房門口。冷鍋冷灶,案板上空空如也。她拉開冰箱門,裏麵除了幾個蔫了的西紅柿、半棵白菜,就是幾袋速凍餃子和麵條——陳默昨晚加班前給她備下的“存糧”。
“又是麵條速凍餃子!”楊雪嫌棄地皺緊眉頭,猛地甩上冰箱門,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她想起張婷朋友圈裏精致的牛排和紅酒,再想想自己每天麵對的要麽是陳默做的、味道寡淡的飯菜,要麽就是這些毫無滋味的速食,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氣直衝腦門。
“陳默這個廢物!連頓像樣的飯都指望不上!嫁給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她低聲咒罵著,泄憤似的踢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空蕩蕩的垃圾桶晃了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她掏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琳琅滿目的美食圖片刺激著她的感官,但動輒三四十塊一份的價格又讓她猶豫。陳默這個月剛把工資上交,除了必須還的債和楊偉“開廠”要走的五萬塊“啟動資金”,剩下的錢她還得留著買看中的那瓶精華液和周末跟張婷去商場…算了,還是等陳默回來做吧,省點錢。
她煩躁地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得很大,試圖驅散心裏的煩悶和越來越強烈的饑餓感。牆上的掛鍾指針,一點點走向七點半。
市第一紡織廠,下班鈴聲剛響過不久。
更衣室裏人聲鼎沸,女工們嘰嘰喳喳地換衣服、梳頭,討論著晚上吃什麽、孩子作業、新播的電視劇。
徐麗慢條斯理地對著牆上那麵模糊的鏡子補著妝。她三十出頭,風韻猶存,眼角眉梢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刻薄。鏡子裏映出旁邊幾個年輕女工湊在一起低聲議論的身影,隱約能聽到“楊雪”、“行政科”、“張主任”幾個詞。
徐麗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她蓋上口紅蓋子,轉過身,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喲,聊什麽呢這麽熱鬧?又是楊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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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時跟徐麗走得近的女工立刻接話,帶著點討好的意味:“麗姐,你消息靈通。聽說行政科那個張主任,最近跟楊雪走得挺近?好幾次下班看她坐張主任的車走了?”
徐麗故作驚訝地挑挑眉:“是嗎?這我倒沒注意。”她頓了頓,拿起自己的包,仿佛不經意地壓低聲音,“不過啊…有些事,想想也正常。楊雪那病,紅斑狼瘡啊!聽說嚴重起來能要命,還影響生孩子!她那個老公陳默,就是個質檢員,能有多少錢給她治?能給她買那些名牌包包化妝品?”她撇撇嘴,眼神裏充滿了鄙夷,“你們想想,她病得那麽重,後來突然就‘臨床治愈’了?哪來的錢?靠什麽換來的?這‘病根’…嗬,幹不幹淨,誰知道呢?”
她的話如同滴入滾油的水珠,瞬間在更衣室裏炸開了鍋!
“天啊!麗姐你是說…”
“不能吧?楊雪看著挺清高的…”
“清高?清高能天天穿新衣服?清高能讓張主任開車送她?我聽說張主任可是有家室的!”
“就是!她病好了,陳默就癱了,這也太巧了吧?是不是…”
“哎喲,細思極恐啊!那陳默可真夠倒黴的,傾家蕩產救回來個…”
惡意的揣測、獵奇的議論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徐麗滿意地看著自己種下的流言開始發酵,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當年楊雪仗著年輕漂亮,搶了她車間小組長的位置,還勾搭過她看上的對象!這個仇,她一直記著呢!現在楊雪成了“名人”,正好讓她借機出口惡氣!她拎起包,踩著高跟鞋,在一眾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趾高氣揚地走出了更衣室。她不在乎這些話會傳到誰耳朵裏,傳得越廣越好!她巴不得楊雪身敗名裂!
陳默幾乎是靠著意誌力才把自行車蹬到了樓下。老舊小區的樓道裏燈光昏暗,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味。他扶著冰冷的樓梯扶手,一步一挪地爬上五樓,每抬一次腿都感覺像在對抗千斤重擔。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沉重。
推開家門,一股混合著劣質香薰和未散盡油煙的味道撲麵而來。電視的聲音開得震天響,放著吵鬧的綜藝節目。楊雪依舊蜷在沙發上,聽見開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回來了?”她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絲不耐煩,“餓死了!快去做飯!”陳默疲憊地“嗯”了一聲,把沉重的工具包放在門口,脫掉沾滿灰塵的鞋子。他強撐著走到狹小的廚房,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狠狠洗了幾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胃裏一陣陣絞痛,提醒著他已經十幾個小時沒進食了。
他打開冰箱,拿出蔫掉的西紅柿和那半棵白菜,還有一包掛麵。動作因為疲憊而有些遲緩。
客廳裏,楊雪刷手機的聲音停了。她似乎聞到了什麽,皺著鼻子,嫌棄地朝廚房喊:“你身上什麽味兒啊?一股化工廠的臭油味!難聞死了!離我遠點!做飯前先把你那身髒衣服換了!別熏著屋子!”
陳默洗菜的手頓了一下。冰冷的水流衝刷著指尖,也衝刷著他最後一點耐心。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白的舊夾克,上麵確實還殘留著洗不掉的、淡淡的化學藥劑氣味。疲憊和饑餓帶來的煩躁,混合著楊雪那毫不掩飾的嫌棄,像無數根細針紮在他心上。
他沉默著,沒有換衣服,隻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洗菜,切菜動作有些僵硬),燒水。廚房裏很快響起油鍋的“滋啦”聲和鍋鏟碰撞的聲音。他隻想快點弄點吃的,填飽肚子,然後倒下。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麵端上了那張小小的折疊餐桌。麵條煮得有點軟,雞蛋炒得有點老,西紅柿也沒去皮,清湯寡水,賣相實在普通。
“吃飯了。”陳默的聲音嘶啞幹澀,帶著濃濃的疲憊。
楊雪這才慢悠悠地從沙發上起身,踱到餐桌旁。她瞥了一眼碗裏的麵條,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就吃這個?清湯寡水的,看著就沒胃口!連個肉絲都沒有!你打發叫花子呢?”
陳默拿著筷子的手微微發抖。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盡量讓聲音平靜:“家裏…沒什麽菜了。將就吃點吧,明天我去買。” 他端起碗,想趕緊吃完。
“將就?”楊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我楊雪憑什麽要跟你將就?!你看看人家張婷老公!天天帶她下館子!牛排海鮮換著花樣吃!再看看你!除了麵條就是速凍餃子!要不就是這種豬食一樣的玩意兒!我當初真是病瞎了眼才會嫁給你!跟著你,一輩子就是個受窮的命!”
“受窮的命”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默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心上!他為了救她,傾家蕩產,背負重債,現在每天在毒氣彌漫的高空玩命,就是為了還債,為了滿足她和她娘家越來越貪婪的索取!到頭來,在她眼裏,他隻是個“受窮的命”?!積壓了一天的疲憊、委屈、憤怒,在這一刻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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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陳默猛地將手裏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碗裏的麵湯都濺了出來!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楊雪,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
“我受窮的命?!楊雪!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你這條命是怎麽撿回來的?!是老子賣房借高利貸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的!是老子拿命換來的!你現在嫌我窮?!嫌我身上有味兒?!嫌我做的飯是豬食?!沒有老子這個‘受窮命’!你他媽早就爛在病床上了!”
他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在狹小的房間裏回蕩,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響!
楊雪被陳默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震住了!她從未見過陳默如此憤怒的樣子!但隨即,一股被冒犯的暴怒取代了短暫的驚愕!他竟敢吼她?!竟敢拍桌子?!
“陳默!你吼什麽吼?!”楊雪尖利的聲音瞬間壓過了陳默,她猛地站起身,因為憤怒而胸脯劇烈起伏,指著陳默的鼻子,“你賣房借錢了不起啊?!那是我老公該做的!天經地義!你少拿這個說事!我告訴你!嫁給你就是我楊雪這輩子最大的委屈!要不是當初病糊塗了,我能看上你這個窩囊廢?!要錢沒錢,要本事沒本事,連頓像樣的飯都做不出來!我最大的委屈就是嫁給你這個窮鬼!受窮的命!”
“啪嚓——!”
一聲刺耳至極的脆響,如同驚雷般炸裂!徹底打斷了楊雪歇斯底裏的尖叫!
不是陳默!是楊雪!
在陳默那句“沒有老子這個‘受窮命’!你他媽早就爛在病床上了!”的怒吼衝擊下,在“我最大的委屈就是嫁給你這個窮鬼!受窮的命!”的尖叫聲中,楊雪被極致的憤怒衝昏了頭腦!她順手抄起手邊的一樣東西——正是陳默剛才放在桌上、那個陳母用了很多年、邊緣磕碰、盛著麵條的舊瓷碗——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惡毒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白瓷碗瞬間四分五裂!滾燙的麵條和湯汁、碎裂的西紅柿和雞蛋,混合著鋒利的瓷片,如同被炸開的肮髒煙花,飛濺得到處都是!濺到了陳默的褲腿上,也濺到了楊雪自己的拖鞋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陳默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那片狼藉,看著那些屬於母親舊碗的鋒利碎片,如同看著自己那顆被徹底摔碎、踐踏的心!那碗麵,是他拖著疲憊欲死的身體,忍著饑餓做出來的…那是他僅存的一點…家的溫度…
楊雪也愣住了,似乎被自己這失控的舉動驚了一下,但隨即,臉上湧現出更多的怨毒和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蠻橫。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著陳默。
“你…你…”陳默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巨大的心痛和荒謬感。他指著地上,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傾盡所有的付出,換來的就是這當麵的羞辱和摔碗?!
“我什麽我?!”楊雪喘著粗氣,聲音尖利而充滿惡毒的快意,“摔個破碗怎麽了?陳默!我告訴你!這日子我受夠了!看見你就惡心!你給我等著!” 她不再看陳默一眼,也顧不上換鞋,猛地抓起沙發上的包,像躲避瘟疫一樣,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狠狠摔上!震得牆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狹小的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地上那攤刺眼的狼藉,空氣裏彌漫著食物變質的酸餿味和冰冷刺骨的恨意。
陳默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緩緩地、僵硬地蹲下身。他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撿拾地上那些屬於母親舊碗的碎片。指尖觸碰到冰冷鋒利的瓷片邊緣,一絲細微的刺痛傳來,卻遠不及心口那萬分之一。
他看著那沾滿油汙、碎裂成無數片的舊碗,看著那如同被拋棄垃圾般的麵條…胃裏翻江倒海般的絞痛混合著巨大的悲涼和冰冷的絕望,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劇烈地晃了晃,眼前猛地一黑!
“噗通!”
一聲沉悶的響聲。陳默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砍倒的朽木,重重地栽倒在冰冷油膩的地麵上,臉朝下,就摔在那片狼藉的碎瓷和汙穢之中!失去了所有意識。
隻有那盞昏黃的白熾燈,冷漠地照耀著地上的人影,和那一片象征著所有溫情與付出都被徹底粉碎的殘骸。
幾乎在楊雪摔門而出的同時。
陳嵐正拖著同樣疲憊的身體,推開自己家的門。迎接她的,是客廳裏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李明軒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陽陽小小的身影蜷在沙發的另一角,小臉通紅,呼吸有些急促,額頭上貼著退熱貼。
“怎麽回事?陽陽怎麽了?”陳嵐的心瞬間揪緊,扔下包就想去摸兒子的額頭。
“別碰他!”李明軒冰冷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刺向陳嵐。他抬起頭,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和失望,“你還知道回來?你還記得你有個兒子?!陽陽放學就喊不舒服,老師打電話給我!我開會開到一半趕回來!量體溫,39度8!打你電話,打了十幾個!你在哪兒?!啊?!你是不是又在你那個寶貝弟弟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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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嵐如遭雷擊!她慌忙掏出手機,果然,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李明軒的!她剛才在廠裏趕一批加急的報表,手機調了靜音…
“我…我手機靜音了…陽陽,媽媽看看…”陳嵐的聲音帶著慌亂和心疼,伸手想去抱兒子。
“不用你假惺惺!”李明軒猛地站起身,擋在陽陽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他指著陳嵐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陳嵐!自從你弟弟出事,你的心裏還有這個家嗎?!還有我和陽陽嗎?!陽陽生病了,找媽媽!你在哪兒?!你弟弟癱了,他需要你!好!我理解!可你也不能把我和陽陽當空氣吧?!你眼裏除了你弟,還有誰?!”
“明軒,不是這樣的…”陳嵐試圖解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不是什麽?!”李明軒粗暴地打斷她,積壓已久的怨氣如同火山爆發,“你天天往醫院跑!工資全貼進去!家裏的事你管過嗎?陽陽的作業你輔導過嗎?你關心過我這段時間壓力有多大嗎?!是!你弟可憐!可我們呢?!我和陽陽就不是你的家人了嗎?!是不是要等我和陽陽也躺下了,你才會看我們一眼?!”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被忽視的委屈和憤怒:“今天陽陽燒成這樣,我打電話找不到你!你知道我當時多害怕嗎?!陳嵐!你心裏隻有你弟!隻有你們陳家!既然這樣,你幹脆搬回去住好了!這個家,有我和陽陽就夠了!以後…陽陽的事,不用你操心!” 最後一句,冰冷決絕,如同最後的宣判。
陳嵐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如墜冰窟。李明軒那冰冷失望的眼神,陽陽燒得通紅卻躲閃著她不敢靠近的小臉,像兩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紮進她的心髒。弟弟的重擔,楊家的貪婪,丈夫的指責,兒子的疏遠…生活的重壓如同四麵合圍的高牆,瞬間將她擠壓得喘不過氣!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終於衝破堤壩,洶湧而出。
她看著丈夫冰冷陌生的背影,看著兒子燒得迷迷糊糊卻下意識往父親懷裏縮的小小身影,再想到弟弟此刻不知如何的處境,巨大的無助和悲傷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徹底吞沒。她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癱坐在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臉,壓抑的、絕望的嗚咽聲,在死寂的客廳裏低低地回蕩開來。
牆上的掛鍾,指針冷漠地指向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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