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冰冷的粥與灼心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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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cu外慘白的燈光,像凝固的冰霜,凍結了時間。老周叔生死未卜的判決如同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小周癱在牆角,壓抑的哭聲在死寂的走廊裏斷斷續續,像受傷幼獸的哀鳴。陳母靠在冰冷的塑料椅上,雙目空洞,手裏無意識地撚著那塊早已被淚水浸透的舊手帕。陳默躺在移動病床上,側著頭,目光死死鎖住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生死的大門,身體因巨大的愧疚和冰冷的恨意而微微顫抖,那隻緊握的拳心,指甲早已刺破皮膚,滲出的血珠在慘白燈光下凝結成暗紅的痂。
    陳嵐扶著小周顫抖的肩膀,喉嚨堵得發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所有的語言在這樣慘烈的現實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老周叔的善良和正直,成了這場由楊家惡毒點燃的烈焰中最無辜的祭品。
    “嵐姐…”護士長紅著眼眶走過來,聲音沙啞,“老周這邊有我們盯著,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們。陳默哥現在情緒太激動,得先送回病房休息,他這樣身體撐不住的…陳阿姨也需要緩緩…”
    陳嵐艱難地點點頭。她理解,弟弟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她示意護士幫忙,小心翼翼地將陳默的病床推離這令人窒息的重症監護區。陳母像是被抽走了魂,茫然地跟在後麵。
    回到那間彌漫著淡淡消毒水味的普通病房,氣氛依舊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陳默被安置回床上,他閉上眼,但緊鎖的眉頭和微微顫動的眼睫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老周叔滾落樓梯時那聲清晰的骨裂,如同魔咒在他耳邊反複回響。
    “默默…”陳母坐在床邊,看著兒子蒼白痛苦的臉,心如刀絞。她想說點什麽,卻覺得任何話都是徒勞。她顫抖著伸出手,想替兒子掖一下被角,指尖卻冰涼。
    “媽…”陳嵐端著一杯溫水走過來,聲音幹澀,“您也喝點水,緩緩神。”她將水杯遞給母親,目光落在弟弟幹裂的嘴唇上。從昨晚到現在,陳默滴水未進。巨大的精神打擊和身體的虛弱,讓他徹底失去了食欲。
    陳母接過水杯,卻沒喝。她看著兒子,渾濁的眼裏滿是心疼,喃喃道:“…這都什麽事兒啊…老周叔他…唉…默默,你得吃點東西啊…媽…媽去給你弄點粥…”她掙紮著想起身,身體卻晃了一下。
    “媽,您坐著,我去。”陳嵐按住母親,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她轉身走出病房,腳步沉重地走向公共茶水間。
    茶水間裏,幾個病人家屬正在小聲議論著剛剛發生的慘劇和楊家的惡行,看到陳嵐進來,都投來同情和擔憂的目光。陳嵐勉強點了點頭,拿出從家裏帶來的小鍋,接了水,放在電磁爐上加熱。她拿出米袋,抓了一把米,仔細淘洗。動作機械而緩慢,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驚變中被抽幹了。
    米粒在清水中翻滾。陳嵐的思緒卻飄回了那個狹小出租屋的廚房。多少次,陳默也是這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來,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就係上圍裙,在油煙裏為楊雪準備飯菜。楊雪呢?她要麽窩在沙發裏刷手機,挑剔著菜色的鹹淡,要麽抱怨著油煙味弄髒了她的新衣服,甚至因為一頓飯不合口味就摔筷子甩臉,冷戰數日…
    “唉,造孽啊…”旁邊一位給老伴熬藥的大媽歎了口氣,看著陳嵐蒼白的臉,忍不住低聲道,“姑娘,你家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那個楊雪…真是…她以前在家,是不是連灶台都不碰一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陳嵐的手頓了一下。大媽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是啊,楊雪豈止是不碰灶台?她是根本不屑於學。她曾理直氣壯地說:“做飯是黃臉婆才做的事,油煙對皮膚不好!” 陳默心疼她病後體弱,也從不讓她沾手。久而久之,這成了理所當然。陳默的付出,成了她驕縱的資本。此刻,弟弟躺在病床上承受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酷刑,而這一切的源頭,那個被他捧在手心、傾盡所有救回來的女人,卻連一碗熱湯都不曾為他熬過…巨大的諷刺和悲涼湧上心頭,讓她眼眶發熱。
    她沉默著,將淘好的米倒入沸水中。米粥的清香漸漸彌漫開來,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暖意,卻驅不散她心底的冰寒。
    陳嵐端著熬好的、冒著絲絲熱氣的白粥回到病房。粥很稀,米粒軟爛,是陳默現在虛弱的腸胃唯一能承受的東西。
    “默默,喝點粥吧。”陳嵐坐到床邊,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送到弟弟唇邊。
    陳默毫無反應,依舊緊閉著眼,嘴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他現在沒有任何胃口,老周叔渾身是血的模樣和刺耳的骨裂聲占據了他全部的感官。
    陳母看著心疼,輕聲勸道:“默默,聽話,就喝一口…你姐熬了半天…”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然後推開。護士小徐徐麗)推著護理車進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眼神卻飛快地掃過病床上拒絕進食的陳默,掠過陳嵐手中的粥碗,最後落在陳母愁苦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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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床,量體溫血壓。”徐麗的聲音很平靜,動作也麻利。她一邊操作,一邊仿佛閑聊般,壓低聲音對陳母說:“阿姨,陳默大哥還是不肯吃東西啊?唉,也難怪…攤上這種事,誰心裏能好受?不過您也別太自責了,這事兒啊,說到底,根子還是出在楊雪身上!廠裏現在都傳開了,說她是掃把星,克夫!自己一身髒病,把老公克癱了不說,還連累得幫她出頭的老周叔…唉!”
    她的話看似同情,字字句句卻如同淬了毒的針!“髒病”、“克夫”、“掃把星”…這些比之前“不清不楚”、“病根不幹淨”更惡毒、更直白的字眼,被她以“廠裏都傳開了”的名義,精準地刺向陳默的耳朵!
    陳默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劇烈地顫動!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徐麗!又是她!
    陳母臉色一變:“徐護士,你…你別聽人瞎說!小雪她…”
    “阿姨,我也不想信啊!”徐麗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收起體溫計,“可您想啊,無風不起浪。楊雪病好了,陳默大哥就癱了。老周叔多好的人啊,替他們說話,結果…嘖嘖,這不是掃把星是什麽?陳默大哥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這‘病根’啊,怕不是帶了什麽不幹淨的晦氣!”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陳默的反應,看到他繃緊的身體和緊握的拳頭,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量完血壓,徐麗推著小車離開,留下的話語像毒霧一樣在病房裏彌漫。
    “默默,別聽她胡說!她是…”陳嵐氣得聲音發抖,想安慰弟弟。
    “噗——!”
    陳默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燃燒著屈辱和暴怒的火焰!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揮那隻還能動的手臂!
    “哐當!”
    陳嵐手中的粥碗被狠狠打翻!滾燙稀薄的白粥潑灑出來,濺在床單上,地板上,也濺在了陳嵐的手背上!碗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沒有碎裂,卻滾出去老遠。
    “呃…啊!”陳默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他死死瞪著天花板,胸膛劇烈起伏,淚水卻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洶湧滑落!屈辱!巨大的屈辱!他傾盡所有救回來的女人,不僅成了別人口中“不幹淨”的蕩婦,更成了“克夫”、“掃把星”的惡毒詛咒!連累得正直的老周叔命懸一線!而他,隻能躺在這裏,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任由這些毒刺一遍遍淩遲他早已破碎的尊嚴!
    “默默!”陳母嚇得魂飛魄散,撲到床邊,想按住兒子劇烈顫抖的身體。
    陳嵐看著被打翻的粥碗,手背上被燙紅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疼,卻遠不及心頭的痛。她看著弟弟崩潰的淚水和眼中那刻骨的屈辱,再想到徐麗離去時那抹惡毒的快意,一股冰冷的恨意直衝頭頂!楊雪!徐麗!這些流言的製造者和傳播者!她們在用最惡毒的方式,繼續摧殘著已經支離破碎的陳默!
    病房裏的混亂剛剛平息,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陳默在藥物的強製作用下再次陷入昏睡,但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依舊緊鎖,仿佛承受著無盡的痛苦。陳母守在床邊,默默垂淚。陳嵐清理著地上的狼藉,手背上的燙紅隱隱作痛。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楊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今天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臉上未施粉黛,眼圈微紅,手裏拎著一個保溫桶,一副楚楚可憐、憂心忡忡的模樣。她身後跟著同樣表情“沉痛”的楊母。
    “阿姨,嵐姐…”楊雪的聲音帶著哭腔,怯生生地走進來,“我…我來看看陳默…還有…老周叔的事,我都聽說了,真是太…太不幸了…”她說著,還用手背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陳嵐猛地抬頭,眼神冰冷如刀,直直射向楊雪!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敢來這裏表演?!她強壓下衝上去撕碎對方的衝動,聲音冷得像冰渣:“這裏不歡迎你。出去。”
    楊母立刻上前一步,臉上堆起虛偽的同情:“嵐嵐,你別這樣。小雪她也是擔心陳默,聽說他情緒不好,吃不下東西,特意熬了雞湯送過來…”她示意楊雪把保溫桶放下。
    楊雪連忙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打開蓋子,一股濃鬱的雞湯香氣飄散出來,裏麵還飄著金黃的油花和飽滿的枸杞紅棗,賣相極好。“陳默,你喝點湯吧?我…我熬了很久的…”她湊到床邊,聲音輕柔,帶著刻意的討好。她當然不是真心關心陳默。老周重傷、楊偉被刑拘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她必須穩住陳默,至少在人前維持住“妻子”的形象,防止陳默這邊在憤怒之下說出更多不利的話,也為了在輿論上挽回一絲餘地。
    陳默在昏睡中毫無反應。
    陳母看著那碗精心熬製的雞湯,再看看自己兒子被打翻的、清湯寡水的白粥,心裏五味雜陳。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話。
    楊雪見陳默沒反應,又轉向陳嵐,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和試探:“嵐姐…我哥他…他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推周叔的…現在被關進去了,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幫我們說句話?周叔的醫藥費,我們楊家一定負責到底!隻求…隻求能讓我哥少判幾年…” 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用所謂的“負責醫藥費”和“知道錯了”來軟化陳嵐,試圖為楊偉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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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嵐簡直要被楊雪的無恥氣笑了!她看著楊雪那張虛偽到極致的臉,一字一句,冰冷刺骨:“負責醫藥費?楊雪,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老周叔的命,你哥拿什麽負責?!他那是故意殺人!等著把牢底坐穿吧!至於你…”陳嵐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釘在楊雪臉上,“你最好祈禱老周叔能醒過來!否則,你哥是主犯,你就是那個策劃一切的幫凶!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楊雪被陳嵐的眼神和話語刺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楊母連忙扶住她,臉上也掛不住了:“陳嵐!你怎麽說話的!小雪好心好意來看陳默,你就這態度?!”
    “好心好意?”陳嵐冷笑一聲,指著床頭櫃上那碗香氣四溢的雞湯,“這碗湯,能抵得上老周叔流的血嗎?能抵得上我弟弟受的罪嗎?楊雪,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從陳默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那天起,你給他做過一頓像樣的飯嗎?熬過一次湯嗎?你除了索取、抱怨、羞辱,你還做過什麽?!現在出了事,想用一碗湯來收買人心?你不覺得惡心嗎?!”
    “你…!”楊雪被戳中痛處,臉上虛偽的柔弱瞬間被怨毒取代。她精心熬湯,不過是為了演戲和達到目的,卻被陳嵐毫不留情地撕開了偽裝!她指著陳嵐,聲音尖利起來:“陳嵐!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好心來看陳默,你在這裏橫加指責!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陳默對我好!嫉妒我能…”
    “滾出去!”
    一聲嘶啞的、卻充滿冰冷恨意的低吼,打斷了楊雪的尖叫!
    病床上,一直昏睡或者說假裝昏睡)的陳默,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著地獄之火,死死地盯著楊雪!裏麵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隻有刻骨的恨意和極致的厭惡!他受夠了!受夠了這個女人的虛偽!受夠了她的聲音!受夠了她的存在!
    “陳默…”楊雪被陳默的眼神嚇住了,那眼神裏的恨意讓她心底發寒。
    “我讓你…滾!”陳默的聲音嘶啞幹澀,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充滿了血腥味。他抬起那隻還能微微動彈的右手,顫抖著,指向門口的方向!
    楊雪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憤交加!她精心熬的湯被嫌棄,她的“好心”被踐踏,現在還被這個癱子當眾嗬斥“滾”!巨大的屈辱感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好!好!陳默!你有種!”楊雪氣得渾身發抖,怨毒地剜了陳默和陳嵐一眼,“你們姐弟倆就抱團等死吧!不識好歹的東西!”她猛地抓起那個保溫桶,看也不看,狠狠地朝旁邊的牆壁砸去!
    “砰!”
    保溫桶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悶響!蓋子被撞開,滾燙的、金黃色的雞湯潑灑出來,濺在雪白的牆壁上,如同肮髒的塗鴉,也濺了一地!濃鬱的香氣瞬間被刺鼻的油膩味取代。
    “我們走!”楊雪拉著同樣臉色鐵青的楊母,像躲避瘟疫一樣,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病房,再次將房門摔得震天響!
    病房裏,隻剩下牆壁上那灘刺眼的、緩緩下流的油膩雞湯,一地狼藉,和空氣中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陳母看著那潑灑的雞湯,再看看兒子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恨意,重重地歎了口氣,老淚縱橫。她知道,兒子和楊雪之間,最後一點虛偽的溫情,也被這碗砸出去的雞湯,徹底埋葬了。
    陳嵐默默拿起拖把,開始清理地上的油汙和殘湯。她看著牆上那片汙漬,如同看著楊雪那顆肮髒的心。楊雪最後那句“等死”的詛咒,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她心頭。她知道,楊家的報複,絕不會因為楊偉的被捕和老周的慘劇而停止,隻會更加瘋狂和不擇手段。
    就在她清理完地麵,準備去擦牆上的油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民警老吳。
    “陳嵐,”老吳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凝重,“張磊醒了。他提供了一個關鍵信息:楊偉帶人去打砸工廠時,除了潑油漆、砸機器,還帶了汽油桶,揚言要燒廠子。他說…聽到楊偉打電話時提到一個名字,‘強哥’,還說‘錢不是問題’,‘幹利索點’。”
    強哥?汽油桶?燒廠子?!
    陳嵐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遍全身!張強!是張強在後麵指使!他們不僅要傷人,還要徹底毀滅!楊雪的惡毒和楊家的瘋狂,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冰冷的絕望和更加熾烈的複仇之火,在她眼底交織燃燒。這場由貪婪、忘恩負義點燃的戰爭,早已超出了家庭的範疇,變成了一場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殘酷絞殺!而她和她的家人,已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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