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毒焰暗燃與殘羹冷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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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警老吳低沉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鋼釘,狠狠鑿進陳嵐緊繃的神經:“張磊醒了…他說楊偉帶人打砸工廠時,除了潑油漆、砸機器,還帶了汽油桶!揚言要燒廠子!他親耳聽見楊偉打電話提到‘強哥’,說‘錢不是問題’,‘幹利索點’!”
    汽油桶!燒廠子!強哥——張強!
    這幾個詞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陳嵐強撐的鎮定。一股蝕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僵硬冰冷,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幾乎要將那塑料外殼捏碎。楊家!他們的惡毒和瘋狂,原來早已超越了打砸泄憤的層麵,竟是要徹底毀滅,不留一絲餘地!張強,這個楊雪婚內出軌的對象,竟然從一開始就隱在幕後,操控著這場指向陳默的、帶著血腥味的絞殺!
    “陳嵐?你還在聽嗎?”老吳的聲音帶著急切的凝重,“這個消息非常重要!我們正在全力追查汽油桶的來源和張強的動向。醫院那邊,你和陳默一定要格外小心!楊家現在就是一群輸紅了眼的瘋狗!我馬上加派人手過去!”
    陳嵐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消毒水和雞湯油腥味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喉嚨裏的戰栗,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吳警官,我在聽!謝謝!我們會小心!老周叔那邊…有任何消息,請第一時間告訴我!”掛斷電話,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牆麵上那灘楊雪砸出的油膩雞湯汙漬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正對著她,仿佛一張扭曲獰笑的鬼臉。
    病房裏,陳默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睛,無聲地望向她。那雙深陷的眼窩裏,血絲密布,卻沒有了剛才麵對楊雪時的狂暴恨意,隻剩下一種被巨大黑暗吞噬後的、近乎死寂的冰冷。老吳的話音不小,他顯然聽到了。
    “姐…”他喉嚨滾動,發出一個破碎的氣音,眼神死死鎖住陳嵐。
    陳嵐讀懂了他眼中無聲的詢問和更深沉的絕望。她走回床邊,沒有隱瞞,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張磊指證,楊偉帶著汽油桶去的廠子,想放火。電話裏,提到了張強…那個‘強哥’。”她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
    “嗬…”陳默的胸腔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破風箱被撕裂的抽氣聲。他猛地閉上眼,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徹骨的、洞穿靈魂的冰冷。原來如此!原來楊雪婚內出軌的那個姘頭張強,早就和楊家沆瀣一氣!楊偉的打砸,是張強在背後指使!他們不僅要毀了他陳默的生活,更要毀掉他賴以生存、拚命還債的最後一點根基!甚至不惜一把火將整個廠區付之一炬,拉著無數無辜的工友陪葬!這種喪心病狂的狠毒,徹底擊碎了他對人性最後一絲殘存的、可悲的幻想。
    “畜生…一群…畜生…”陳母也聽到了,她捂著心口,臉色慘白如紙,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滾落,嘴裏反複念叨著,身體搖搖欲墜。
    “媽!”陳嵐急忙扶住母親,將她安置在旁邊的椅子上。病房裏再次陷入死寂,隻有陳默壓抑的、粗重的喘息和陳母無聲的啜泣。那桶未曾點燃的汽油,像一片粘稠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陰影,沉甸甸地籠罩在每個人心頭,比老周叔的生死未卜更添了一層令人窒息的恐怖。
    沉重的死寂並未持續太久。走廊裏傳來一陣刻意放輕、卻難掩急促的高跟鞋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病房門口。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張婷那張妝容精致、此刻卻帶著幾分“憂慮”的臉探了進來。
    “嵐姐?阿姨?陳默哥好點了嗎?”張婷的聲音刻意放得又輕又柔,手裏拎著一個印著高檔酒店ogo的精致紙袋。她無視病房內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氛和牆壁上刺眼的油汙,自顧自地走了進來,目光在陳默蒼白的臉上飛快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幸災樂禍?
    “哎喲,這牆是怎麽了?”她故作驚訝地瞥了一眼那片狼藉,隨即把注意力轉回陳嵐身上,臉上堆起虛偽的關切:“嵐姐,你看你們這忙的…肯定都沒顧上吃飯吧?我從‘金鼎軒’打包了點鮑魚粥和點心,還熱乎著呢,快給陳默哥和阿姨墊墊肚子。”她說著,就要把紙袋往床頭櫃上放,仿佛沒看見櫃麵上還殘留著雞湯的油膩和陳嵐之前被打翻的白粥痕跡。
    陳嵐麵無表情地擋在了她麵前,目光冷得像冰錐,直直刺向張婷那雙閃爍著算計的眼睛:“拿走。”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驅逐意味。
    張婷動作一僵,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嵐姐,你這是什麽話?大家都是朋友,陳默哥遭這麽大罪,我這不是…”
    “朋友?”陳嵐打斷她,嘴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嘲諷,“張婷,收起你這套。楊雪前腳砸了雞湯剛走,你後腳就送來鮑魚粥?是來探病,還是來看我們陳家笑話還沒看夠?或者…是替你的‘好閨蜜’楊雪,再來試探試探她癱了的老公,還有沒有利用價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被‘掃把星’克得徹底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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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把星”三個字,陳嵐咬得極重,如同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張婷臉上!這正是徐麗剛剛在病房裏惡意散播的謠言!
    張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紅一陣白一陣,精心描畫的眉毛豎了起來:“陳嵐!你血口噴人!我好心好意來看陳默哥,你居然這麽汙蔑我?還扯上小雪?她為了陳默哥都傷心成什麽樣了!你們陳家現在就是瘋狗亂咬人!活該…”
    “滾。”一個嘶啞、冰冷、如同從地獄深處刮來的聲音,打斷了張婷尖利的叫囂。
    陳默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他沒有看張婷,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隻是盯著慘白的天花板,嘴唇微微翕動,吐出的字眼卻帶著淬了冰碴的寒意,清晰地砸在空氣裏:“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再踏進這裏…一步…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慢,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從冰封的深淵裏摳出來的,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玉石俱焚的決絕。
    張婷被陳默那毫無生氣卻充滿詛咒的眼神和話語嚇得渾身一激靈,後麵更難聽的謾罵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陳默,那眼神裏的死寂和詛咒,比任何暴怒都更讓她心底發寒。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手裏的紙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裏麵精致的食盒滾落出來,昂貴的鮑魚粥灑了一地,粘稠的湯汁混入之前潑灑的白粥和雞湯汙漬裏,顯得格外肮髒諷刺。
    “瘋子!你們一家都是瘋子!不識好歹的東西!活該倒黴!等著遭報應吧!”張婷又驚又怒,色厲內荏地尖叫著,踩著高跟鞋踉蹌地衝出了病房,如同躲避瘟疫。
    病房裏再次安靜下來。地上又多了一灘昂貴的狼藉,混合著之前清粥的寡淡、雞湯的油膩和鮑魚粥的腥甜,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象征著人性貪婪與虛偽的怪異氣味。
    陳嵐看著地上那攤混合的汙穢,再看向弟弟那張毫無血色的、隻剩下冰冷死寂的側臉,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張婷的到來和離去,像一場拙劣的鬧劇,卻無比清晰地印證了徐麗那些惡毒流言的傳播速度。楊雪“掃把星”、“克夫”的汙名,正被她的“好閨蜜”們變本加厲地塗抹、擴散,成為插向陳默和這個破碎家庭的一把把毒刀!而楊雪本人,此刻恐怕正躲在某個角落,享受著這種惡意的“關注”,或者,在張強的懷裏,謀劃著更狠毒的下一步。
    病房的燈早早熄了。慘淡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滲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模糊的光帶,勉強勾勒出病床和椅子上人影的輪廓。
    陳默睜著眼,在黑暗中望著那片模糊的光。身體像被沉重的鉛塊澆築,癱瘓的部分毫無知覺,如同不屬於自己;能動的右手臂也因白天的情緒爆發和持續的虛弱而酸軟無力。更折磨人的是腹中那火燒火燎的空洞感。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除了幾口水,粒米未進。胃袋在瘋狂地痙攣、抽搐,發出沉悶的鳴響,像有無數隻饑餓的蟲子在啃噬。每一次痙攣都牽扯著脆弱的神經,帶來一陣陣眩暈和惡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想抬起手,想支撐著坐起來一點,哪怕隻是喝口水。可身體背叛了他的意誌,那點微弱的力氣如同泥牛入海,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一股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徹底淹沒。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一個連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無法自主滿足的廢物!需要年邁的母親和同樣心力交瘁的姐姐像照顧嬰兒一樣伺候他!這種認知比身體的痛苦更甚百倍,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殘存的自尊。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飽含痛苦和屈辱的呻吟,從他緊咬的牙關裏逸出。在寂靜的黑暗裏,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默默?”旁邊椅子上,一直強撐著不敢深睡的陳母立刻驚醒,摸索著站起來,聲音裏滿是疲憊和擔憂,“怎麽了?是不是哪裏疼?還是…餓了?”她太了解兒子此刻的感受。
    陳默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一絲血腥的鐵鏽味。他不想承認,不想再給母親增添負擔,可胃部劇烈的絞痛讓他無法偽裝。他隻能艱難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黑暗中,陳母摸索著打開了床頭櫃上那盞光線昏黃的小夜燈。微弱的燈光下,陳默的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濕了額發,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滲出血絲,那雙深陷的眼睛裏,是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
    “媽…給你弄點吃的…馬上就好…”陳母的聲音帶著哽咽,心疼得無以複加。她顫巍巍地拿起床頭櫃上那個陳嵐帶來的普通飯盒,裏麵還有一點溫著的、早已涼透的稀薄白粥——這是陳嵐離開前特意叮囑她留給陳默半夜墊肚子的。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冰冷的粥,送到兒子唇邊。
    冰冷的瓷勺觸碰到幹裂的唇。那點毫無溫度、寡淡如水的米湯,此刻在陳默因饑餓而高度敏感的味覺裏,卻仿佛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陳腐氣味。胃部猛地一陣劇烈翻攪,強烈的嘔吐感直衝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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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嘔…”陳默猛地側過頭,幹嘔起來!身體因劇烈的痙攣而顫抖,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酸苦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默默!”陳母嚇得手一抖,勺子掉在床上。
    陳默喘息著,痛苦地閉上眼睛。冰粥帶來的刺激和嘔吐感,瞬間勾連起白天那幾碗被打翻、被砸掉的“湯”——楊雪那碗精心熬製卻被她親手砸在牆上的油膩雞湯,張婷那碗灑在地上混入汙穢的昂貴鮑魚粥…這些畫麵與此刻口中殘留的冰冷寡淡的白粥滋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強烈的、充滿諷刺和羞辱的感官衝擊。
    他為了楊雪,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付出所有,換來的卻是她躺在病床上時,連一碗他親手熬的熱粥都嫌棄;而當他癱在這裏,承受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酷刑時,楊雪和她的“閨蜜”們,送來的卻是虛偽的“關懷”和冰冷的“殘羹冷炙”!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心上!
    “媽…”陳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不吃了…拿走…”他別過頭,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裏,肩膀因無聲的、巨大的悲慟而微微聳動。那不是對食物的拒絕,而是對整個世界、對楊雪所代表的那份極致虛偽和惡毒的徹底絕望與憎惡!這份恨意,冰冷刺骨,深植骨髓,再也不會因為任何虛情假意而動搖分毫!
    陳母端著那碗冰冷的粥,看著兒子蜷縮在病床上、無聲顫抖的背影,渾濁的老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冰冷的粥麵上。這碗普通的白粥,此刻重若千斤,承載著一個母親最深沉的無力與心痛,也映照著一個被徹底榨幹、尊嚴被踩進泥濘裏的男人,對這個冰冷世界最後的、無聲的控訴。
    夜,更深了。窗外的城市燈火闌珊,卻照不進這間被絕望和恨意填滿的病房。沉屙難起,恨意入骨。複仇的火焰在冰冷的廢墟下,無聲地積蓄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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