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荊棘歸途與冷眼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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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叔的離去,像一盆混合著冰渣的血水,狠狠澆滅了陳家最後一點殘存的溫度,卻也點燃了陳嵐和陳默心底最冰冷、最決絕的複仇之火。陳默那句用盡生命擠出的“活!看!她死!”,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陳嵐的靈魂深處,也成了支撐他自己在無邊痛苦中掙紮求生的唯一執念。
    在醫生綜合評估後,認為陳默目前最需要的是穩定的康複環境和持續的護理,醫院緊張的床位和壓抑的環境反而不利於他的恢複尤其是心理層麵)。在陳嵐的極力爭取和保證下,醫生終於同意陳默出院,回家進行保守康複治療,但必須嚴格遵醫囑服藥、進行有限的被動複健,並定期回院複查。
    出院那天,天空陰沉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陳嵐借來了一輛破舊的輪椅,和張磊的妻子趙倩張磊仍在住院)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陳默從病床上挪到輪椅上。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陳默痛得渾身冷汗直冒,牙關緊咬才沒有呻吟出聲。他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輪椅上,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像一具被抽掉了骨頭的皮囊,隻有那雙深陷的眼睛裏,燃燒著冰冷執拗的光芒,死死盯著前方。
    陳母默默地收拾著簡單的行李——幾件換洗衣物,一堆瓶瓶罐罐的藥物,還有那個印著醫院ogo、被反複使用已經磨損的舊臉盆。她的動作遲緩而沉重,每一次彎腰都顯得無比艱難。老周叔的死訊和兒子這副模樣,像兩座無形的大山,壓彎了她的脊梁。
    醫院門口,寒風凜冽。陳嵐推著輪椅,趙倩攙扶著陳母,三人如同在寒風中飄零的枯葉。路過住院部大廳時,幾個相熟的病友家屬投來同情的目光,低聲議論著:
    “唉,老陳家的…”
    “真慘啊…救活了老婆,自己癱了,還連累了老周…”
    “聽說那楊雪,一次都沒來看過?心真狠…”
    “掃把星唄!克夫害人!離了也好,不然指不定還克誰呢!”
    “噓…小聲點…”
    那些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議論聲,像無數根細小的毒刺,密密麻麻地紮進陳默的耳朵裏。“掃把星”、“克夫”、“害人”…這些惡毒的標簽,經由徐麗、張婷之口散播,如今已成了貼在楊雪和他陳默身上的恥辱印記。陳默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微微蜷縮了一下,眼神更加冰冷,卻沒有任何波瀾。恨意早已超越了羞恥。
    出租車在陳家租住的破舊筒子樓下停住。這是一棟外牆斑駁、樓道昏暗、充斥著油煙和潮濕黴味的舊樓。陳嵐和趙倩費力地將陳默從車裏挪出來,再抬上輪椅。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陳默身體的重量和他無法配合的癱軟,讓兩個女人累得氣喘籲籲,汗水浸濕了鬢角。陳母跟在後麵,提著沉重的行李,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晃晃。
    狹窄的樓梯成了難以逾越的天塹。陳嵐咬緊牙關,讓趙倩在後麵穩住輪椅,自己則蹲下身,試圖將弟弟背起來。陳默看著姐姐瘦削的肩背,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感再次席卷而來!他寧願自己爬上去!可他連爬的力氣都沒有!
    “姐…不…”他嘶啞地抗拒。
    “閉嘴!”陳嵐低吼一聲,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她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將弟弟沉重的上半身馱到自己背上!陳默的下半身無力地拖在樓梯上。陳嵐一手死死抓住樓梯扶手,一手向後托住弟弟的腿,身體因巨大的重量和陡峭的角度而劇烈搖晃,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間湧出!
    一步,兩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破舊的樓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陳默的臉貼在姐姐汗濕的後頸上,感受著她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聽著她喉嚨裏壓抑的悶哼…巨大的無力感和對姐姐的心疼,像兩隻手狠狠撕扯著他的心!他死死閉上眼睛,淚水混合著汗水,無聲地滑落。
    終於挪到了位於三樓的出租屋門口。陳嵐幾乎虛脫,將弟弟小心翼翼地放到輪椅上,靠在門框上大口喘氣,臉色蒼白如紙。陳母顫抖著掏出鑰匙,打開那扇油漆剝落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灰塵、陳腐食物和淡淡中藥味的、令人窒息的沉悶氣息撲麵而來。狹小的空間一覽無餘:一張舊木床,一張掉漆的桌子,兩把椅子,角落裏堆著雜物。窗戶緊閉著,玻璃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油汙,光線昏暗。這就是他們暫時的“家”,一個充滿了苦難和屈辱回憶的囚籠。
    陳嵐推著輪椅,想把弟弟推進屋。然而,門口一個破舊的鞋架和堆放的雜物,讓本就狹窄的通道更加局促。輪椅的輪子卡在門檻上,無論陳嵐如何用力,都無法順利推進去。
    “我來!”趙倩上前幫忙,兩人合力,連抬帶推,總算將輪椅和上麵的陳默弄進了屋裏。這個過程笨拙而狼狽,輪椅磕碰到門框發出刺耳的聲響,陳默的身體在顛簸中承受著新的痛苦。他死死咬著牙,忍受著這一切。安頓好陳默,陳嵐和趙倩都累得幾乎虛脫。陳母忙著去開窗透氣,收拾屋子。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和刻意拔高的議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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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回來了啊?”是隔壁的王嬸,一個慣愛嚼舌根的女人。她探著頭,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屋內的陳默和陳嵐,眼神裏充滿了獵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嘖嘖,這弄的…真是遭罪哦!好好的小夥子,怎麽說癱就癱了呢?”
    另一個鄰居李大爺也站在門口,歎了口氣,話裏有話:“唉,老陳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哦…娶了那麽個媳婦,家敗了,人癱了,連累得老周都把命搭進去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哦…”他搖著頭,目光掃過陳默毫無生氣的腿,又看看簡陋的屋子,那眼神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對“晦氣”的避之不及。
    陳母開窗的手僵在半空,身體微微發抖。陳嵐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這些看似同情的議論,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們的傷口上,將他們的苦難和楊雪的惡名一遍遍公開處刑!
    陳默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口。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放在膝蓋上的、那隻唯一還能微微動彈的右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吧”聲,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感受著背後那些或探究、或憐憫、或鄙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屈辱!巨大的屈辱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恨不得立刻消失!恨不得撕爛那些人的嘴!可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像一件殘破的展品,被釘在這恥辱架上,任由他人評頭論足!
    趙倩看不下去了,走過去,“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將那些窺探的目光和冰冷的議論隔絕在外。
    門關上了。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關不住屋內沉重的窒息感和無聲流淌的屈辱。陳默僵硬地坐在輪椅上,麵對著這個破敗、昏暗、散發著黴味的“家”,姐姐粗重的喘息聲,母親壓抑的啜泣聲,還有門外隱隱傳來的、並未走遠的議論聲…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撕咬著他殘存的尊嚴。
    荊棘歸途,終點不是港灣,而是另一個更加壓抑、布滿冷眼的囚籠。複仇的火焰在冰冷屈辱的土壤下燃燒得更加熾烈,卻也更加沉默。陳默死死盯著自己那隻緊握的、微微顫抖的右手,如同盯著唯一還未斷裂的武器。斷刃既出,便無歸途。此身已入地獄,唯以仇讎之血,方可祭奠亡魂,方可…洗淨此身汙穢!冷眼如刀,刀刀刻骨,終將化作他日複仇路上,最冰冷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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