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拍桌震瓦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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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陰沉的天色如同浸飽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壓在破敗的筒子樓上空。出租屋內彌漫著揮之不散的藥味和壓抑的沉寂。陳默在昏睡中依舊眉頭緊鎖,偶爾因神經痛而發出模糊的呻吟。陳母佝僂著背,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用溫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兒子枯槁的手臂,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化不開的愁苦。
陳嵐昨夜幾乎沒合眼,楊雪那通煽風點火的電話如同毒蛇盤踞在她心頭。她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她強撐著疲憊,早早起來熬了一鍋稀薄的米粥,剛盛出一碗準備喂弟弟,一陣粗暴、急促的敲門聲便如同重錘般砸在門上!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陳默!開門!”楊母尖利高亢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帶著毫不掩飾的蠻橫和怒氣。
陳嵐的心猛地一沉!來了!她放下粥碗,深吸一口氣,示意驚恐的母親去開門,自己則站直了身體,如同一堵沉默的牆,擋在弟弟的床前。
門被打開。楊父楊母如同兩尊凶神,裹挾著一股冷風闖了進來!楊父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外套這是他最常用來彰顯身份的“道具”),臉色陰沉如水,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或者說凶狠)地掃視著屋內。楊母緊隨其後,穿著件嶄新的花棉襖大概是楊雪孝敬的),臉上橫肉緊繃,三角眼裏噴射著怒火和貪婪。他們身後,還跟著一臉不耐煩、叼著煙的楊偉,以及打扮得花枝招展、嘴角掛著刻薄冷笑的王豔。狹小的出租屋瞬間被擠得滿滿當當,空氣都變得汙濁粘稠。
“陳默呢?!”楊母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形銷骨立的陳默,但她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憐憫,隻有赤裸裸的嫌惡和興師問罪的蠻橫,聲音尖利地劃破壓抑的空氣,“好你個陳默!躲在這裏裝死是吧?!我們楊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你這麽個窩囊廢女婿!”
陳母氣得渾身發抖,剛想開口,卻被陳嵐冰冷的聲音打斷:“楊叔,楊嬸,有事說事。我弟弟需要靜養。”
“靜養?他還有臉靜養?!”楊母如同被點燃的炮仗,猛地一拍掉漆的桌子!劣質木料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桌上的粥碗被震得跳了一下,湯汁濺出!“他把我們家小雪害成什麽樣了?!啊?!現在小雪在張家受盡委屈,張強連個好臉色都不給她!還不都是你們陳家害的!是陳默這個掃把星克的!是你們到處造謠,敗壞小雪名聲!”
“造謠?”陳嵐眼神冰冷如刀,毫不退縮地迎上楊母噴火的目光,“誰造謠?造什麽謠?楊雪自己做過什麽,你們心裏沒數嗎?”
“你放屁!”楊偉猛地將煙頭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滅,指著陳嵐的鼻子罵道,“陳嵐!你少在這裏血口噴人!我妹妹清清白白!是你們陳家忘恩負義!陳默癱了,你們就嫉恨小雪過得好,故意往她身上潑髒水!下賤!”
王豔抱著胳膊,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幫腔:“就是!自己沒本事拴住男人,癱了還想賴別人?癩蛤蟆趴腳麵,不咬人膈應人!我看啊,某些人就是眼紅病犯了,見不得別人好!”
汙言穢語如同汙水般潑來。陳嵐氣得臉色發白,拳頭緊握,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陳母更是氣得嘴唇哆嗦,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夠了!”一直沉默的楊父猛地一聲斷喝!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模仿的、舊式軍官的威嚴。他上前一步,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病床上被爭吵驚動、艱難睜開眼的陳默,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和不容置疑的逼迫!
“陳默!”楊父的聲音如同悶雷,在狹小的空間裏炸響,“是男人,就給我坐起來說話!”他無視陳默那連轉頭都困難的虛弱,猛地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這一次力量更大,本就搖搖欲墜的桌子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慘叫,裂縫瞬間蔓延!碗裏的稀粥徹底潑灑出來,順著桌沿流到地上。
“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楊父指著陳默,語氣充滿了“痛心疾首”的斥責,“當年你娶小雪的時候,是怎麽跟我保證的?啊?!你說會照顧她一輩子!讓她過上好日子!現在呢?!你癱了!成了廢人!不僅照顧不了她,還連累她在外麵被人戳脊梁骨!被張強嫌棄!你這個丈夫是怎麽當的?!”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仿佛在醞釀更沉重的“教誨”,然後重重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道德綁架,拍在了陳默蓋著薄被的肩膀上力道不輕):
“小陳啊!聽叔一句!是男人,就得有擔當!你現在這個樣子,給不了小雪幸福,但也不能拖累她,更不能害她啊!你欠小雪的!欠我們楊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陳默被這突如其來的拍打震得胸口發悶,一陣劇烈的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他艱難地抬起眼皮,看著楊父那張寫滿虛偽“正義”的臉,看著楊母、楊偉、王豔那四張貪婪而扭曲的麵孔,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液,瞬間流遍四肢百骸!擔當?他們口中的擔當,就是讓他這個癱子,繼續為楊雪的奢侈和楊偉的婚事買單?!
楊父俯下身,湊近陳默,壓低了聲音,卻帶著更重的威脅意味:“別的廢話不多說了!小偉結婚,38萬8的彩禮,婚房50萬的首付,不能再拖了!小雪在張家受委屈,也需要錢打點!這錢,你必須出!這是你這個當女婿、當妹夫的責任!是男人,就得扛起來!”
“對!必須出!”楊母立刻尖聲附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陳默臉上,“這點事都辦不到,你怎麽當女婿?!怎麽當妹夫?!白瞎我們家小雪當初跟了你!”
楊偉叼著新點上的煙,冷笑道:“陳默,別裝死!我知道你癱了,但腦子沒壞吧?簽個字總行吧?利息我們也不多要,就按銀行最高走!夠意思了吧?”
王豔更是翻了個白眼,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所有人聽見的聲音嘀咕:“切,癱了還當自己是香餑餑呢?沒用的東西,活該躺在這兒!趕緊簽了借條,別耽誤我們時間!晦氣!”
五雙眼睛,如同貪婪的鬣狗,死死盯著病床上氣息奄奄的陳默。逼簽借條的獠牙,在昏暗的出租屋裏,閃爍著冰冷而殘酷的光澤。拍桌震瓦的“擔當”,不過是敲骨吸髓前最虛偽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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