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那淬著冰與火的複仇誓言，如同烙印般刻在病房冰冷的空氣裏。陳默在昏迷中似乎有所感應，眉頭緊鎖，那隻被姐姐握住的手指，微弱地蜷縮了一下，隨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陳母靠在牆角的椅子上，疲憊和悲傷讓她陷入昏沉的淺眠，發出輕微的鼾聲。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禮貌”。老周叔的兒子小周，提著一個簡陋的水果籃，紅著眼眶，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他父親因仗義執言慘死，自己又目睹了陳默被楊家逼迫的慘狀，對這個同樣被楊家害得生不如死的男人，充滿了同病相憐的悲憤和關切。
    “嵐姐，陳默哥…好點了嗎？”小周的聲音沙啞，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陳默，眼圈又紅了。
    陳嵐鬆開握著弟弟的手，臉上的冰冷稍稍融化，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幹澀：“暫時穩定了，還沒醒。謝謝你來看他。” 她示意小周坐下。小周的探望，是這冰冷絕望中為數不多的、帶著溫度的慰藉。
    就在小周放下水果籃，低聲詢問陳默情況時，病房門口再次出現了人影。這一次，是楊建國和楊母！楊建國換下了那件讓他難堪的舊軍裝，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色外套，臉色依舊陰沉，但似乎努力想擠出一點“關切”。楊母則拎著一個廉價塑料飯盒，臉上帶著一種刻意擺出的、虛假的愁容。
    他們的出現，瞬間讓病房裏剛剛緩和一點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小周猛地站起身，眼神裏充滿了警惕和毫不掩飾的憤怒！陳嵐剛剛融化的眼神瞬間再次凍結成冰！
    “你…你們來幹什麽？！”小周年輕氣盛，想到慘死的父親和病床上被逼成這樣的陳默，怒火直衝頭頂，聲音帶著質問。
    楊建國眉頭一皺，似乎對小周的態度很不滿，但想到張磊的怒斥和此行的目的，他強壓下火氣，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故作沉痛的語調說道：“小周，別激動。我們…是來看看陳默的。畢竟…他是我女婿，出了這麽大的事…” 他目光掃過病床上昏迷的陳默，眼神裏卻沒有多少真實的關切，隻有算計和審視。
    楊母立刻配合地舉起手裏的塑料飯盒，聲音帶著誇張的“心疼”：“是啊是啊！聽說默默摔得厲害，我這心啊…揪得疼！特意熬了點小米粥，最養胃了…快，趁熱給他喝點？”她說著就要往病床邊湊。
    “站住！”陳嵐冰冷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瞬間刺破了楊母虛偽的表演。她站起身，擋在病床前，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向楊建國夫婦，“看？黃鼠狼給雞拜年！楊建國，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戲！帶著你的粥，滾出去！陳默不需要你們看！更不需要你們假仁假義的‘關心’！”
    被陳嵐如此直白地戳穿和驅逐，楊建國臉上偽裝出的“沉痛”瞬間掛不住了，變得極其難看。楊母更是像被踩了尾巴，聲音尖利起來：“陳嵐！你怎麽說話的？！我們好心好意來看陳默，你什麽態度？！你這叫不識好歹！”
    “好心好意？”陳嵐怒極反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楊建國！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陳默為什麽會躺在這裏？！是被誰逼的？！是被你們楊家那88萬8的賣身契逼的！是被楊雪那通催命的電話逼的！他拖著這副身子去化工廠賣命，摔得腦震蕩顱內出血！你們呢？你們在哪裏？！楊雪在哪裏？！她在買她的十萬塊名牌包！在打電話催債！現在他快不行了，你們拎著一碗破粥過來裝好人？你們楊家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嗎？！不！是黑的！是臭的！”
    陳嵐的控訴，字字泣血，句句誅心！將楊家虛偽的麵具撕得粉碎！小周在一旁聽得雙拳緊握，眼睛赤紅，恨不得衝上去！
    楊建國被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尤其那句“老兵”的質問似乎還在耳邊回響，讓他如芒在背。他惱羞成怒，試圖再次搬出他那套“身份”來壓人，聲音帶著氣急敗壞的強硬：“陳嵐！你不要血口噴人！胡說八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自己簽的字！他出事是意外！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我是他嶽父！是退伍軍人！我來看他，是情分！是道義！你…”
    “道義？情分？你也配談道義情分？！”一個蒼老而憤怒的聲音猛地打斷了楊建國！是剛剛被吵醒的陳母！老人此刻像一頭被激怒的護崽母獅，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楊建國，渾濁的眼睛裏燃燒著從未有過的怒火和悲憤！
    “楊建國！你還有臉提嶽父？！提退伍軍人？！”陳母的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當年你拍著陳默的肩膀，說‘是男人要有擔當’！逼他傾家蕩產救你女兒！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啊！房子沒了！債台高築！命都差點搭進去！換來你女兒一句‘窩囊廢’！換來你們楊家一張88萬8的賣身契！把他逼得吐血！逼得他拖著半條命去幹那種要命的活！現在摔成這樣…你們…你們連畜生都不如啊！你穿的那身軍裝，是給你遮羞的嗎？！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你對不起那身軍裝！你更對不起‘人’這個字！”
    陳母的控訴，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字字泣血，充滿了最樸素的憤怒和最深刻的悲涼！句句直指楊建國最虛偽、最不堪的痛處！尤其是那句“對不起那身軍裝”，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楊建國臉上！
    “你…你…你們…”楊建國被這母子二人連珠炮般的控訴轟得頭暈目眩，血壓飆升！他指著陳母和陳嵐，手指劇烈顫抖，胸口如同被重錘猛擊，一陣劇烈的絞痛襲來！眼前陣陣發黑！他猛地捂住胸口，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
    “老頭子！”楊母嚇得尖叫一聲，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楊建國。
    “滾…滾…”楊建國捂著劇痛的胸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再也無法維持任何體麵，在楊母的攙扶下，如同喪家之犬般，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地逃離了病房。那背影，哪裏還有半分“老兵”的威嚴，隻剩下被徹底戳穿的偽善和自作自受的“心殤”。
    老兵之“殤”，殤於其心已朽，殤於其行已卑。病房裏，隻剩下陳嵐冰冷的目光和陳母悲愴的喘息。偽善的“探望”，最終隻落得倉惶逃竄。而病床上，陳默的眉頭，似乎又鎖緊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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