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汙濁的空氣裏彌漫著垃圾腐敗的酸臭和廉價煤爐的煙味。陳嵐背靠著冰冷的斷牆，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疼痛。汗水、血水和灰塵混合在一起，黏膩地糊在臉上、身上，狼狽不堪。但她的右手，卻死死地捂在胸口——那裏，緊貼著心髒的位置，藏著那部滾燙的手機，裏麵存儲著足以引爆楊雪和張強的致命證據，也寄托著弟弟的救命希望。
    她不敢在此地久留。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陳嵐如同受傷的野獸，警惕地穿梭在迷宮般的廢墟小巷中，避開偶爾出現的流浪漢和醉鬼的目光。她繞了很遠的路，確認絕對安全後，才拖著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醫院。
    推開病房門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陳母被開門聲驚醒，看到女兒一身狼狽、臉色慘白、衣服上還帶著血跡和汙漬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
    “嵐嵐！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陳母撲過來，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手想去碰女兒臉上的傷口。
    “媽…我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陳嵐強忍著劇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虛弱，“…我去洗洗…” 她不敢看母親擔憂驚恐的眼睛，也不敢看病床上依舊昏迷的弟弟，低著頭，快步衝進了病房的獨立衛生間。
    關上門的瞬間，她背靠著冰冷的瓷磚牆，身體因脫力和後怕而劇烈顫抖起來。她擰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衝刷在臉上、傷口上，帶來短暫的麻痹和清醒。她看著鏡中那個傷痕累累、眼神卻燃燒著冰冷火焰的自己，感到一陣陣陌生和心悸。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那部救命的手機，檢查了一下。屏幕碎裂得更厲害了，但萬幸還能開機。她顫抖著手指，點開相冊，找到了那段在倉庫窗外偷拍的視頻。昏暗搖晃的畫麵裏，楊雪依偎在張強懷裏、兩人姿態狎昵的畫麵清晰可見！楊雪那句“強哥~別在這裏嘛…髒死了…去你車裏…”的媚音更是如同鐵證！
    成了！陳嵐的心髒狂跳起來！有了這個，徐麗的三萬塊…應該能到手了！
    時間緊迫。陳嵐顧不上處理身上的傷口，隻簡單用冷水清洗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和汙垢，換上了包裏唯一一件幹淨的舊t恤遮不住肩背的傷口）。她將那段視頻備份到手機雲盤以防萬一），然後深吸一口氣，撥通了徐麗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徐麗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興奮：“怎麽樣？！得手了？！”
    “東西…拿到了。”陳嵐的聲音冰冷平靜，聽不出情緒，“很清晰。時間地點人物都有。楊雪的聲音也在裏麵。”
    “真的？！快！發給我看看！”徐麗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貪婪。
    “先打錢。”陳嵐的語氣不容置疑，“三萬塊。到賬。東西立刻發你。老規矩，我隻要錢，不想知道你怎麽用。” 她必須拿到錢，才能安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顯然徐麗在權衡。但視頻的誘惑力太大了！她最終咬牙道：“好！賬號發我！立刻轉！你要是敢耍花樣…”
    陳嵐沒等她說完，直接報出了銀行卡號一個用別人身份證開的、幾乎廢棄的賬戶）。幾分鍾後，手機震動了一下，銀行短信提示——三萬塊，到賬了！
    看著那串冰冷的數字，陳嵐心中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出賣了靈魂的屈辱感和冰冷的麻木。她沒再猶豫，將那段致命的視頻通過加密郵件發送給了徐麗。
    “收到了！”徐麗的聲音充滿了狂喜和扭曲的興奮，“哈哈！幹得漂亮陳嵐！楊雪！張強！我看你們這次還怎麽翻身！等著身敗名裂吧！錢你拿著，好好‘照顧’你弟弟！哈哈！”
    電話在徐麗得意的狂笑聲中被掛斷。陳嵐握著手機，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毒證已出，錢已入賬。弟弟的醫藥費暫時有了著落。可她的心，卻沉入了更深的冰窟。她親手將一把淬毒的匕首遞給了徐麗，而最終這把匕首會刺向誰，會帶來怎樣的連鎖反應和反噬…她不敢想。
    繳清了欠費，預存了一部分醫藥費，陳嵐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了一點。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身上的傷口也開始火辣辣地疼痛。她靠在弟弟病床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陳嵐以為是護士查房，勉強睜開眼看去。
    門口站著的人，讓她瞬間如遭雷擊，睡意全無！
    是李明軒！他臉色依舊冰冷，眼神複雜地看著她。而更讓陳嵐心髒驟停的是——李明軒手裏，牽著一個低著頭、穿著嶄新小西裝、胸口別著閃閃發光的奧數一等獎獎牌的小男孩——陽陽！
    陽陽來了！她的兒子！
    陳嵐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驚喜、愧疚和慌亂瞬間將她淹沒！她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抱住兒子，想摸摸他的獎牌，想對他說一萬句對不起…
    然而，陽陽卻猛地抬起頭！那雙酷似陳嵐的大眼睛裏，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沒有委屈的淚水，隻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看陌生人般的疏離和…濃得化不開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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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陽…”陳嵐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盡的思念和哀求，伸出手。
    陽陽卻像受驚的小鹿，猛地後退一步，躲到了李明軒身後，緊緊抓住了爸爸的衣角。他死死地盯著陳嵐，小臉緊繃，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迸發出一個清晰無比、如同淬了冰的、帶著哭腔的字眼：
    “我恨你！”
    轟——！
    這三個字，如同三把燒紅的鋼刀，狠狠捅進了陳嵐的心髒！瞬間將她所有的希冀、所有的解釋、所有的愧疚，絞得粉碎！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身體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踉蹌著後退一步，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李明軒看著陳嵐瞬間崩潰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他低頭，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聲音平靜卻殘忍地響起：
    “看到了？陽陽，記住這個地方。記住你媽媽的選擇。我們走吧。”
    說完，他牽起陽陽的手，不再看陳嵐一眼，轉身，決絕地離開了病房。小小的身影依偎著父親，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個僵立在牆邊、如同被世界遺棄的、渾身傷痕累累的母親。
    “陽陽…陽陽…”陳嵐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無力地滑坐在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將喉嚨裏即將衝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鳴和絕望硬生生堵了回去！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無聲的痛哭，比嚎啕更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指甲深深摳進手臂的傷口裏，鮮血混著淚水滴落。
    一邊是剛剛用靈魂換來救命錢的弟弟，一邊是視她如仇敵、說出“我恨你”的兒子…病房的空氣，在這一刻，被無聲的淚水徹底撕裂。她像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囚徒，承受著來自至親血脈最冰冷、最殘忍的雙重淩遲。毒證換來的錢，此刻如同滾燙的岩漿，灼燒著她千瘡百孔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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