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客廳裏彌漫著一股油膩的飯菜香氣和香煙混合的味道。一張大圓桌上鋪著一次性塑料桌布，擺滿了從樓下熟食店買來的燒雞、醬牛肉、鹵豬蹄，還有幾盤炒得油汪汪的青菜。幾瓶廉價的二鍋頭和飲料堆在桌角。
    楊父坐在主位，紅光滿麵，端著酒杯，唾沫橫飛。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半新的夾克，試圖找回幾分退伍軍人的“精氣神”，但長期酗酒和懶散生活留下的鬆弛皮肉和渾濁眼神，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市儈的糟老頭子。
    “……我就說嘛！我們家小雪，那是福星轉世！命硬！閻王爺都不敢收！看看，這不就好利索了嘛！”楊父一口喝幹杯中酒，嗓門洪亮，仿佛楊雪的康複是他一手促成的豐功偉績。
    楊母在一旁麻利地給女兒夾著菜，堆滿了楊雪麵前的碗碟，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就是就是！小雪從小就有福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啊，就等著享清福吧！” 她刻意避開了任何與治療、與錢、與陳默付出相關的字眼。
    楊偉和王豔也在一旁附和。楊偉剔著牙，含糊地說：“妹子好了就行，以後哥還指著你享福呢！” 王豔則用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剝著蝦，皮笑肉不笑：“可不是嘛，小雪這病好了，咱爸媽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該高興！來，小雪，吃個蝦補補！” 蝦仁被丟進楊雪已經堆成小山的碗裏。
    整個飯桌上，氣氛熱烈而虛假。楊家所有人，包括楊雪自己，都默契地、徹底地將那個將楊雪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人——陳默——排除在了這場“慶功宴”之外。仿佛楊雪的康複是理所當然，是楊家的福氣，是楊雪命好。那些賣掉的房、借遍的債、陳默豁出命去幹的高危工作、陳母日夜的操勞、陳嵐家庭的破碎…在這虛假的歡聲笑語中，被抹殺得幹幹淨淨。
    楊雪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家人的“簇擁”和碗裏堆滿的食物。她小口吃著王豔剝好的蝦，聽著父親吹噓她的“福氣”，母親和嫂子虛假的奉承，哥哥若有似無的暗示。張婷電話帶來的那點不快，似乎被眼前這“眾星捧月”的感覺衝淡了不少。她嘴角掛著矜持的微笑，偶爾嗔怪一句“爸，別喝那麽多”，儼然已是這場“康複盛宴”裏理所當然的女王。
    就在楊雪沉浸在這虛假的歡樂中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楊父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起身去開門。門打開的瞬間，客廳裏的熱鬧戛然而止。站在門口的，正是陳默。他麵容憔悴，身上還帶著工地的塵土，眼神卻堅定地看向楊雪。楊家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楊父擋在門口，試圖阻攔：“你來幹什麽？我們家正吃飯呢。”陳默沒理會他，徑直走進客廳，目光落在楊雪身上：“我隻是想來問問，你真的覺得這一切都是你命好嗎？那些為了救你付出的代價，你都忘了嗎？”楊雪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有些閃躲：“你……你別在這鬧事。”陳默冷笑一聲：“鬧事？我隻是不想讓有些人忘恩負義。”楊家其他人紛紛指責陳默不懂事，可陳默不為所動。他看著楊雪，仿佛要把她看穿：“我希望你能記住，你的命是大家拚了命換來的，不是你所謂的福氣。”說完，陳默轉身離開了，隻留下一屋子尷尬又憤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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