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癡情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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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拖著疲憊的身體從井下檢測點爬上來時,已是暮色四合。刺骨的寒風裹挾著礦區的粉塵,刀子般刮在臉上。他摘下沉重的安全帽和安全帶,裏麵貼身的工裝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又被寒風一吹,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臉上、脖子上沾滿了黑色的煤灰,隻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汙濁中顯得格外疲憊和空洞。
他走到簡陋的淋浴房,擰開冰冷刺骨的水龍頭,胡亂地衝洗著臉上和脖子上的煤灰。冰冷的水流激得他一個哆嗦,卻也讓混沌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抹了把臉,看著鏡子裏那個胡子拉碴、眼窩深陷、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自己,眼神麻木。生活的重擔和楊家的索取,像兩座無形的大山,早已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也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情緒。
換下肮髒的工裝,穿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舊棉襖,陳默裹緊了衣服,頂著寒風往廠區大門走去。他需要趕最近的一班公交回去,家裏還有一堆瑣事等著他。
剛走到廠門口,就看見張磊裹著厚厚的棉大衣,縮在傳達室旁邊避風的地方,正跺著腳取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看到陳默出來,張磊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擔憂。
“默子!下班了?”張磊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傷後的虛弱感,眼神警惕地掃了掃四周。
“磊哥?你怎麽來了?傷沒好利索別亂跑!”陳默皺起眉頭,看著張磊依舊不太自然的站姿。
“我沒事!死不了!”張磊擺擺手,湊近陳默,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急迫,“默子,你最近…在廠裏沒聽到什麽風言風語吧?”
“風言風語?”陳默一愣,疲憊的大腦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每天除了在井下就是奔波在去借錢的路上,或者在楊家忍受冷眼和索取,廠裏的八卦,他根本沒心思也沒精力去留意。
“是關於…楊雪的!”張磊看著他茫然的樣子,心一橫,直接說了出來,“傳得可難聽了!說什麽她跟總公司新來的張主管不清不楚,眉來眼去!還有更惡心的,說什麽她那個病根兒不幹淨…是以前亂搞落下的髒病誘發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些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
張磊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陳默死水般的心裏,隻激起了一絲微小的漣漪,隨即迅速被巨大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本能的防禦機製覆蓋了。楊雪?跟張主管曖昧?病根不幹淨?開什麽玩笑!
陳默幾乎是立刻皺緊了眉頭,語氣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維護和煩躁:“胡扯八道!磊哥,你聽誰瞎說的?小雪不是那樣的人!她才剛病好,身子還虛著呢!那些人就是閑得沒事幹,見不得人好!肯定是嫉妒她!這種爛話你也信?”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疲憊而有些沙啞,但那份對楊雪根深蒂固的“信任”和“保護欲”,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自動屏蔽了所有對楊雪不利的信息,將流言歸結為純粹的“嫉妒”和“汙蔑”。
張磊看著陳默那副“我老婆天下第一好、你們都是汙蔑”的固執樣子,急得直拍大腿:“默子!你醒醒吧!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廠裏傳成這樣,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我親眼看見過那個張主管看楊雪的眼神就不對勁!還有那個徐麗,以前被楊雪罵過,這次跳得最高!到處散播那些惡心話!你得留個心眼啊!別傻乎乎地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夠了!磊哥!”陳默猛地打斷他,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種被冒犯的固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小雪…小雪她為了這個病,吃了多少苦!差點連命都沒了!她那麽柔弱,那麽需要人保護!現在好不容易好點,還要被這些爛人這樣汙蔑潑髒水!她知道了該多傷心?!” 他喘著粗氣,眼神裏充滿了對楊雪的疼惜和對造謠者的憤怒,“那些人懂什麽?!他們知道小雪有多不容易嗎?!他們知道…知道我為她付出了多少嗎?!他們沒資格說她!”
他像是在說服張磊,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拒絕相信任何對楊雪不利的傳言,那層名為“癡情”和“責任”的濾鏡,厚得足以隔絕一切真相的利箭。在他眼裏,楊雪永遠是那個需要他豁出命去保護、在病床上柔弱依賴他的妻子。至於那些流言?不過是庸俗者對美好事物的嫉妒和詆毀罷了!
張磊看著陳默那副油鹽不進、完全被“癡情”蒙蔽了雙眼的樣子,氣得胸口發悶,肋骨處的舊傷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指著陳默,手指都在抖,最終隻能化作一聲沉重而無奈的歎息:“默子…你…你真是…唉!我他媽真是白挨這頓打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陳默一眼,裹緊大衣,一瘸一拐地轉身走了,背影在寒風中顯得格外蕭索。
陳默站在原地,看著張磊消失在暮色裏,寒風卷著地上的枯葉打在他臉上。張磊的話,像細小的冰碴,鑽進他固執的壁壘縫隙,帶來一絲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寒意。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點動搖甩出去。
小雪…她不會的…她隻是太柔弱了…是那些人太壞了…
他裹緊了破舊的棉襖,將凍僵的手插進口袋,低著頭,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公交站。背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得很長,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悲壯的固執。癡情的屏障,在流言的毒霧和好友的警告中,依舊頑強地豎立著,卻也顯得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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