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拖著沉重的腳步推開家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撲麵而來。客廳裏煙霧繚繞，楊父、楊偉、王豔赫然在座，楊母正殷勤地給他們倒著熱水。楊雪坐在單人沙發上，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和一種受了天大委屈的怨憤表情。
    看到陳默回來，楊父立刻掐滅了手裏的煙頭，臉上堆起一種混合著關切和“義憤”的表情：“小陳回來了？正好！你看看！你看看小雪都被廠裏那些長舌婦欺負成什麽樣了！”
    楊雪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抬起頭，帶著哭腔衝著陳默尖聲控訴：“陳默！你管不管？！廠裏那些人…她們汙蔑我！她們…她們說我…說我跟張主管不清不楚！還…還說我病根不幹淨！是…是髒病！她們怎麽能這麽惡毒？！”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哭得梨花帶雨，仿佛承受了世間最大的冤屈。
    陳默看著妻子哭紅的眼睛和委屈的樣子，心頭那點因為張磊警告而升起的疑慮瞬間被心疼和憤怒取代。果然！果然是那些人在汙蔑小雪！他立刻上前一步，笨拙地想安慰她：“小雪，你別哭！那些爛人的話別往心裏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她們就是嫉妒你！”
    “嫉妒？！”王豔在一旁尖刻地插話，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陳默臉上，“嫉妒她什麽？嫉妒她有個窩囊廢老公？嫉妒她差點病死？陳默！不是我說你！小雪被人這麽欺負，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沒本事！你要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廠裏誰敢嚼她舌根？！你看人家張婷老公，誰見了不客客氣氣的？誰敢說張婷半個不字？！”
    “就是！”楊偉剔著牙，斜睨著陳默，語氣充滿了鄙夷和煽風點火，“妹夫，不是哥說你！小雪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要錢沒錢，要麵子沒麵子！現在好了，連累小雪被人指著鼻子罵‘破鞋’！你聽聽！這像話嗎？！這傳出去，我們老楊家的臉往哪擱？！” 他把“老楊家的臉”咬得極重。
    楊父也沉著臉，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蓋叮當作響：“陳默！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小雪清清白白一個大姑娘嫁給你，現在被人這樣汙蔑，你作為男人，作為她丈夫，必須給她討個說法！必須讓那些造謠的人付出代價！不然，我們老楊家絕不答應！” 他擺出一副“老兵”主持公道的架勢，目光如炬地盯著陳默。
    陳默被這一連串的指責轟得頭暈目眩。他看著哭得傷心欲絕的楊雪，看著楊家三人咄咄逼人的架勢，一股巨大的壓力如同巨石般壓在他的胸口。憤怒、憋屈、無力感交織在一起。他當然想替小雪討回公道！可他能做什麽？去找那些傳閑話的人一個個理論？去跟廠領導告狀？誰會理他一個底層質檢員？他有什麽能力“讓造謠的人付出代價”？他連張磊被打都隻能忍氣吞聲！
    “爸…大哥…嫂子…”陳默的聲音幹澀而艱難，充滿了疲憊和無力，“我知道小雪委屈…可…可廠裏人多嘴雜，這種事…這種事很難查清楚是誰傳的…我…我…”
    “難查？我看你就是不想管！就是慫！”王豔立刻尖聲打斷他，“你就是怕事！怕得罪人！你心裏根本沒把小雪當回事！她被人這麽糟踐，你就知道說‘別往心裏去’？！陳默！你還是不是男人？！”
    “夠了！”楊雪突然爆發，猛地站起身，紅著眼睛瞪著陳默，眼神裏充滿了失望和怨恨，“陳默！我算看透你了！你除了會說‘別往心裏去’、‘想想辦法’，你還會什麽？！你就是個窩囊廢！我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你連個屁都不敢放！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她的控訴，字字誅心，像刀子一樣捅在陳默心上。
    “小雪！你怎麽能這麽說…”陳母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顫巍巍地想開口勸解。
    “媽！您別管！”楊雪尖聲打斷陳母，淚水漣漣，“我就是要說！我受夠了！跟著他，我除了吃苦受罪被人看不起，還得到了什麽？！現在被人這樣汙蔑，他連保護我都做不到！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喊著，情緒激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楊父立刻站起身，扶著“激動”的女兒，對陳默怒目而視：“看看！看看你把小雪逼成什麽樣了？！陳默！今天我把話撂這兒！這事，你必須給小雪一個交代！不然，我們楊家跟你沒完！還有，你大哥廠子周轉那筆錢，明天必須到位！小雪受了這麽大委屈，精神損失費也得算上！沒十萬八萬這事兒平不了！” 他巧妙地借題發揮，將流言帶來的“屈辱”直接轉化成了對陳默新一輪的金錢勒索！
    “爸！你怎麽能…”陳默驚愕地看著楊父，又看看哭倒在父親懷裏、仿佛脆弱不堪的楊雪，再看看楊偉王豔那副理所當然、等著收錢的表情…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泥潭，無論怎麽掙紮，都隻會越陷越深。流言成了楊家手中最鋒利的刀，狠狠地捅向他，逼他繼續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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