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結合部的小診所，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廉價藥膏的混合氣味。光線昏暗，隻有一盞瓦數不足的白熾燈在頭頂滋滋作響，投下慘淡的光暈。
    張磊趴在窄小的診療床上，赤裸的後背青紫一片，尤其是左側肋骨附近，腫脹淤血觸目驚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正皺著眉，用沾了藥酒的手用力揉按著傷處，每一下都讓張磊疼得齜牙咧嘴，額頭上冷汗涔涔，粗壯的手指死死摳著床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嘶…吳…吳伯…輕…輕點！”張磊倒抽著冷氣，聲音都變了調。
    “輕點？輕點淤血化不開！”被稱作吳伯的老醫生沒好氣地訓斥，手上的力道卻還是放輕了些，“你這小子！都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幾天？又跟人動手了？！肋骨剛有點長合的苗頭，這下好了，又裂了！再這麽折騰下去，你這輩子都別想好利索！”
    “我…我沒動手…”張磊疼得直抽氣，斷斷續續地辯解，“是…是楊偉那王八蛋…帶人陰我…套麻袋…下黑手…專踹老子肋巴骨…”
    “楊偉？”吳伯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了然和厭惡，“又是那家子爛人！我就知道！攤上那樣的親家，陳默那小子…唉！造孽啊！” 他歎了口氣，手上的動作更加小心，語氣也緩和下來，“忍著點，我給你再敷點藥，綁緊些。最近一個月，給老子老老實實躺著！再敢亂動，老子打斷你另一邊的骨頭！”
    張磊趴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臉埋在充滿消毒水味的枕頭裏，聽著吳伯絮絮叨叨的責備，心裏卻像燒著一團火。藥酒辛辣的刺激感和骨頭縫裏傳來的鈍痛，都壓不住他對楊偉、對楊家、以及對陳默那頑固不化的“癡情”的憤怒！
    他冒險去廠裏找陳默，就是想給他敲個警鍾！可結果呢？陳默那個榆木疙瘩！被楊雪那點眼淚和楊家的歪理一忽悠，不僅不信他，反而覺得是他張磊在挑撥離間，汙蔑他老婆！自己這頓打，算是白挨了！肋骨又裂開的劇痛，此刻更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憋屈得讓他想殺人！
    “默子…你個…傻缺…”張磊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痛楚和無奈。
    吳伯一邊給他纏著厚厚的繃帶，一邊搖頭：“磊子，聽吳伯一句勸。陳默那小子…陷得太深了！他現在就是蒙著眼往懸崖邊走，你喊破嗓子他也聽不見！楊家那幫人，還有那個楊雪…是吸血的螞蟥！沾上了，不把你吸幹榨淨是不會鬆口的！你…能躲就躲遠點吧！別把自己再搭進去了！不值當！”
    張磊沉默了。繃帶一圈圈收緊，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也勒緊了他那顆為兄弟焦灼的心。躲？怎麽躲？看著陳默被那一家子活活吸幹骨髓、敲骨吸髓？看著他被楊雪戴了綠帽子還當寶貝供著？他張磊做不到！可衝上去？除了再挨一頓更狠的打，還能改變什麽？陳默自己不肯醒，外人再急又有什麽用？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憤怒，如同這診所裏揮之不去的藥味，沉沉地壓在張磊的心頭。他感覺自己像個困獸，空有一身力氣，卻衝不破那層名為“陳默的執念”的鐵籠。
    診所外，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映不進這方寸之地的絲毫光亮。隻有寒風，在破舊的窗欞縫隙間嗚咽，如同無聲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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