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壓抑的哭聲在陋室裏回蕩，像鈍刀子割在陳默心上。他緊緊抱著姐姐顫抖的肩膀，感受著她承受的巨大撕裂和無助，心中的自責如同潮水般翻湧。是他，將姐姐拖入了這場無休止的戰爭，讓她在娘家與婆家的夾縫中痛苦掙紮。
    “姐…不哭了…” 陳默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歉意，“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等這事兒…等這事兒過去…”
    “過去？什麽時候能過去啊…” 陳嵐抬起頭，淚眼婆娑，臉上寫滿了絕望，“李明軒他…他根本不理解！他就覺得我不管家，不管陽陽了！他覺得我向著娘家，心裏沒他們父子了！我…我該怎麽辦啊小默…” 她像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
    陳默無言以對。他能說什麽？讓姐姐拋下重傷的母親和陷入絕境的他，回去照顧那個冰冷的家？他開不了口。可看著姐姐如此痛苦，他也心如刀絞。家庭的破碎，如同瘟疫，正從他和楊雪之間蔓延，侵蝕著他身邊每一個至親。
    “姐，先…先顧好媽。” 陳默最終隻能說出這句蒼白無力的話，他扶著陳嵐坐下，拿起桌上那張剛從表叔家“求”來的借款證明，“你看，我又找到一張證明。表叔簽了字，按了手印，證明當年借給咱們那兩萬塊，是給楊雪買進口藥的。”
    陳嵐抹著眼淚，接過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斤的紙，看著上麵熟悉的簽名和鮮紅的手印，心裏的委屈和絕望稍稍被一種同仇敵愾的悲憤壓下去一些。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嗯…也算是個收獲。我…我再幫你整理整理這些銀行流水，看看能不能多對上幾筆。”
    姐弟倆暫時拋開心中的沉重，再次投入到那堆冰冷的數字和票據中。昏黃的燈光下，兩人頭挨著頭，陳默翻著賬本念著日期和金額，陳嵐則在厚厚一遝銀行流水單上用紅筆仔細查找、勾畫。空氣裏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的細微聲響。
    時間一點點流逝。陳默的目光機械地掃過賬本上一行行記錄。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處：
    “xx年x月x日，楊雪支取現金5000元。用途：購買營養品。”
    這個記錄本身沒什麽特別。楊雪生病期間，尤其是後期“臨床治愈”後，以購買營養品、保健品為名支取現金的次數不少。陳默當時心力交瘁，隻要她開口，能給的都給了。
    但這一次，陳默鬼使神差地翻開了旁邊那堆剛整理好的銀行流水單。他想看看這筆錢具體是哪天取的，看看流水上有沒有對應的記錄。
    很快，他在楊雪名下的一張銀行卡流水上找到了對應記錄：<取現，5000元。”
    時間、金額，與賬本完全吻合。
    這本該是又一個能對應上的“證據點”，但陳默的目光卻死死盯住了取現記錄下方的那個at機編號和後麵括號裏的地點：xx路xx號，xx銀行自助服務區。
    這個地點…有點眼熟？不，不是眼熟！陳默的心猛地一跳！他飛快地翻找自己的記憶碎片！xx路xx號…那不是…離張婷家很近的一條街嗎？等等！好像還不止…
    一個被他忽略已久的細節，如同沉船般猛地浮出記憶的水麵！那是大概一年前，楊雪病愈後不久。有一次，張磊下班時，神神秘秘地跟他說：“默哥，我今兒去xx路那邊汽修廠取車，好像看見嫂子了…跟一個男的，在街角那家咖啡館門口…那男的有點眼熟，好像是她們公司采購部的…叫張強？”
    當時陳默正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對楊雪也正處於一種近乎麻木的容忍狀態。聽了張磊的話，他根本沒往心裏去，甚至覺得張磊多事，隻是疲憊地擺擺手：“你看錯了吧？小雪跟同事出去吃個飯也正常。別瞎猜。” 他甚至沒問張磊具體是哪天看到的。
    此刻，賬本上“購買營養品”的日期、銀行流水上“xx路xx號”的取現地點、張磊一年多前那句被自己忽略的“看見嫂子跟張強在咖啡館門口”…這三個看似毫不相幹的點，被一根無形的線瞬間串聯起來！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陳默的脊梁骨猛地竄上頭頂！他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購買營養品？真的是買營養品嗎？
    為什麽偏偏在那一天？在那個離張婷家很近、又恰巧被張磊看到她和張強出現的地點？
    5000塊錢現金…用來做什麽？
    一個可怕的、他從未敢深想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婚內出軌！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瘋狂地蔓延開來！楊雪病愈後的種種異常表現：越來越嫌棄他窮，抱怨他沒本事，要名牌包，對他態度冷淡，頻繁加班，手機加密…還有廠裏那些關於她和男同事“過於曖昧”的閑言碎語…甚至她誣陷自己“懷疑她偷人”時那種歇斯底裏的、仿佛被戳破心事的瘋狂反應…這一切的一切，此刻都像是為這個可怕的念頭提供了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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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她早就…
    難道…那些所謂的“閑話”…並非空穴來風？！
    難道…這才是她急於離婚、甚至不惜誣陷家暴的真正原因？！
    巨大的震驚、被欺騙的憤怒、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惡心感，瞬間席卷了陳默！他拿著流水單的手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臉色變得慘白如紙，呼吸也變得粗重。
    “小默？你怎麽了？” 陳嵐察覺到弟弟的異常，停下筆，擔憂地看著他，“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累著了？”
    陳默猛地回過神，對上姐姐關切的目光。他下意識地將那張流水單緊緊攥在手心，紙張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不能告訴姐姐！母親重傷未愈，姐姐心力交瘁，不能再讓她們承受這種更肮髒、更不堪的打擊！
    “沒…沒事，姐。” 陳默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幹澀，“就是…有點頭暈。可能…沒吃午飯。” 他找了個借口。
    “哎呀！你看我！光顧著弄這個了！” 陳嵐自責地拍了下額頭，“快，鍋裏還有粥，我去給你熱熱！”
    看著姐姐匆忙起身去廚房的背影，陳默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那張被汗水浸濕的流水單上，“xx路xx號”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眼睛。他低下頭，看著賬本上“購買營養品”那五個娟秀的字，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諷刺和悲涼湧上心頭。
    原來，在他為了救她命而傾家蕩產、累死累活的時候，在他以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她可能早已…早已在別處尋歡作樂，甚至用他拚命掙來的血汗錢…去供養她的婚外情？！
    這個認知帶來的痛苦和屈辱，遠比誣陷他家暴來得更加猛烈，更加致命！它徹底顛覆了他對過往所有付出的認知，將他最後一點殘存的、對那段婚姻的回憶，都染上了肮髒汙穢的色彩！
    陳默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濃烈的血腥味。他不能倒下！他必須弄清楚！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楊雪真的在婚內就背叛了他…那麽，這場離婚官司的性質將徹底改變！這不僅僅是感情破裂和誣陷，更是赤裸裸的背叛和欺詐！這將成為他反擊的最有力武器！也將是壓垮楊雪和孫莉謊言的最後一根稻草！
    孤狼的眼睛，在無邊的痛苦和屈辱中，燃起了更加冰冷、更加決絕的複仇火焰。新的戰場，在那些冰冷的票據和塵封的記憶中，悄然開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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