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厚重的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裏麵喧囂的法槌餘音和冰冷的法律術語。陳默幾乎是跌撞著走出來的。那份印著“駁回原告全部訴訟請求”、“不準離”的判決書，此刻像一塊沉重的鉛，塞在他空空如也的胃裏，非但沒有帶來預想中的狂喜，反而抽幹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陽光有些刺眼，但他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巨大的精神壓力、當庭駁斥偽證的憤怒與屈辱，在判決落定的瞬間，仿佛抽走了他賴以支撐的最後一根柱子。他腳步虛浮，身形搖晃，臉色是失血般的灰敗，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場“勝利”，榨幹了他。
    “小默！”一直焦急等在門外的陳嵐，一眼就看到了弟弟搖搖欲墜的樣子。她心髒猛地一縮，急忙衝上前，一把扶住陳默的胳膊。入手處，隔著薄薄的襯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手臂肌肉的僵硬和冰涼。
    “怎麽樣？你怎麽樣？”陳嵐的聲音帶著哭腔，目光急切地在陳默臉上搜尋。她看到了那份被陳默緊緊攥在手裏、指關節都發白的判決書。
    陳默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將判決書塞到陳嵐手裏。他微微闔上眼，似乎在積蓄一點點站立的力氣。
    陳嵐飛快地掃過判決結果，看到“駁回”、“不準離”的字樣，心頭巨石終於落地，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慶幸瞬間湧上眼眶。她用力攙扶著陳默，聲音哽咽：“贏了…我們贏了！太好了小默！媽知道了一定…”她的話還沒說完，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悲喜交加。
    是李明軒打來的。
    陳嵐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她不得不騰出一隻手去接電話，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攙著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的陳默。
    “喂，明軒？”陳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電話那頭，是李明軒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淩，直直刺入陳嵐的耳膜和心髒：
    “陽陽數學競賽結果出來了，倒數第三名。陳嵐，你滿意了？”
    沒有質問，沒有咆哮，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失望和冰冷的陳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陳嵐剛剛為弟弟贏下官司而稍感欣慰的心上。
    “轟”的一聲，陳嵐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法院莊嚴肅穆的大門，身邊弟弟蒼白虛弱的臉龐，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判決書，瞬間都變得模糊而遙遠。李明軒那句“你滿意了？”如同魔咒，在她腦海裏瘋狂回蕩。
    陽陽…倒數第三…
    她這段時間，心力交瘁，奔波在弟弟的官司、受傷的母親、冰冷的家庭之間…她錯過了什麽？她忽略了什麽？她那個聰明驕傲的兒子，在她缺席的“戰場”上，一敗塗地。而丈夫，將這慘敗，毫不留情地歸咎於她。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絕望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再也支撐不住，攙著陳默的手無意識地鬆開，身體順著身後冰冷的法院圍牆，一點點滑了下去，最終癱坐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手機從她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撿。淚水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但壓抑不住的抽泣讓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那份代表弟弟清白的判決書，被她緊緊攥在胸前，卻絲毫無法溫暖此刻她如墜冰窟的心。
    贏了官司，輸了兒子？不，李明軒的話告訴她，她輸掉的，可能遠不止於此。她像一個被撕裂的布偶，一邊是血肉相連的至親，一邊是曾經溫馨如今冰冷的小家，哪一邊都血肉模糊，哪一邊她都無力守護周全。
    陳默被姐姐突然的滑倒驚了一下，他勉強穩住身形，低頭看著癱坐在地、無聲痛哭的姐姐，再看看地上屏幕碎裂、猶自傳出李明軒冰冷質問後掛斷忙音的手機，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愧疚感湧上心頭。他贏了這場戰爭，卻仿佛讓姐姐陷入了另一個更深的泥潭。他想彎腰去扶，身體卻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法院門口人來人往，偶爾投來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但無人駐足。巨大的悲喜和絕望，在這個角落無聲地彌漫、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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